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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直到最后他们都相信她可以办到。 泪水溃堤,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感觉这泪水蕴含着一股暖意,也让她虽感到悲伤,唇边还是绽放微笑。 共和国总有一天会毁灭。辛曾经这样说过。忘记如何保护自己的怠慢心态,总有一天会品尝到败北的滋味。 对于这个国家来说,这搞不好是不可避免的未来。或许,就会发生在明天。 即使如此,她还是得奋战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希望,努力活下去,一直挣扎到死亡为止。就像贯彻原则直到死去,充满荣誉感的他们一样。 战斗吧。穷尽此身的命运,直到最后的那个瞬间。 第一卷 终章 鲜血女王驾到 这世上没有任何国家,会因为国内饲养的猪只未获人权而受到谴责。 因此,若是将语言不同、肤色不同、祖先不同的族群定义为徒具人形的猪猡,那么,对于这样的族群进行打压、迫害或屠杀,也不算是违反人权的暴行。 从有人认为这种想法是正确的,大多数人都不反对的那一刻起,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的灭亡就开始了,同时也在那一刻结束。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回顾录》 五架共和国机残骸相互依偎,沉眠在强化玻璃制的棺材中,直到永远。 位于共和制齐亚德联邦势力范围内的交通道路旁。在如顶级蓝宝石般的苍穹底下,这片春意盎然百花盛开,美得如梦似幻,甚至令人不敢亵渎的草原之中。也是过去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与齐亚德帝国的交界处,偏帝国侧的附近。 待在经过特别许可才得以进入的保护用玻璃屋中,十八岁的芙拉蒂蕾娜・米利杰,抬头望着宛如无头骷髅尸骸的「破坏神」残骸。仅有一小撮染成红色的银发,从染成黑色的共和国军服肩头滑落。 放进玻璃屋之前饱受风吹日晒而伤痕累累的白褐色装甲。
炮击造成的直接损伤和高温烧出的焦痕格外怵目惊心,看得出这些倒在一起的残骸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勉强维持原形。伏在一旁的「清道夫」残骸,侧面还依稀保留着喷漆的文字。 菲多,我们忠心的――后头的文字,已经永远消失在炮击造成的大洞中。 但蕾娜大致能想到后面写了什么。 她现在明白了,为何辛他们不替小猫取名,却帮「清道夫」取了名字。 因为对于注定要在战斗中走完人生的他们来说,只有一起战斗,一起死亡才算是伙伴。在同一个战场上奋战到最后,也在同一个战场上力竭而亡――只有同样在战争中挣扎的战友才能做到这些。 本来挂载在菲多身后的追加货柜,五个全都不见了。想必是装载的物资用尽而卸除了。由于连菲多本身的货柜存货也几近见底,再加上当时是在「军团」完全支配的区域当中行军,在这样的条件下,差不多也只能移动到现在的位置了。 历时一个月。原以为在「军团」支配领域当中行军,最多也只能撑个几天,但辛他们五个人却一路挺进,直到把携带的一个月份量物资全部用尽。 他们穿越共和国侧的交战区,又穿过「军团」支配区域,来到了距离当时联邦侧交战区仅有一步之遥的位置。他们在这里,耗尽了用来前进的物资……恐怕,也是在这里打完了最后一战。 这里,就是他们旅程的终点。 在「破坏神」的残骸中,也找到了辛所保存下来的,刻有五百七十六名阵亡者姓名的金属片。在建造这个玻璃保存室时曾经一度取出,制作了精巧的复制品,以及名单纪录后,再度放回原处。 两年前辛他们所抵达的这个场所,共和国却永远也到不了。 因为共和国灭亡了。如同辛所留下的预言,灭亡于自己的怠慢。 与辛等人别离之后,蕾娜又被分派到其他战队,以管制官的身分进行指挥。
她并未亲赴前线,因为在那里,她能做的就是与其他人一起战死。一旦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对于未曾与辛他们一同奋战到最后的自己来说,事到如今才想当悲剧英雄,未免太过矫情。 关于「黑羊」、「牧羊人」和超长距离炮的情报,蕾娜当然也提出了报告,却被上头以「八六的胡说八道」、「情报未确认」等理由打了回票。就连迎击炮的妥善率不佳,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蕾娜后来分派的单位也是激战区。在那个每天都会出现大量牺牲者的地方,并未任由处理终端自生自灭,反而尽心尽力做好指挥,拼命到几乎拖垮自己的蕾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得到了一个别名。 「鲜血的女王【Bloody Regina】」。 大概是取自芙拉蒂蕾娜的谐音吧。虽然听起来像个三流电影才会出现的可笑反派,但是蕾娜很喜欢这个别名。这个名字和践踏在他人身上,驱使别人去战斗,却连一个人也救不了,既残酷又傲慢的自己非常相配。 即使如此,在她的指挥之下,存活人数远比其他部队更多,甚至经过一年也不曾重新编整,依旧保有续战力的这支部队,很快地就被大家称为「女王的家臣团」了。 在这段时间,蕾娜拜访了曾经反对强制收容的人、曾经藏匿友人或亲人的人,以及因为心伤而辞去管制官职务的人,将他们还记得的那些八六的名字、为人和说过的话统统记录下来。就算能够消除官方纪录,但记忆是夺不走的。她这么做,是为了万一共和国灭亡,也许哪天还会有人找到这些纪录。 破灭来得十分突然。 就在建国祭的日子。当年度以首席成绩自高等学校毕业的学生,获邀在庆祝典礼上进行演说。那是个与蕾娜相同年纪的少年,他饱含怒意的眼神令人印象深刻。 『在我的同学当中,有许多人都是和「军团」交战而死的。
』 那平静的声音,让会场掀起同情的声浪。甚至有人忍不住开始啜泣。 这位男学生用冰冷而轻蔑的眼神,俯视台下众人的反应,突然话锋一转,像是咆哮一般发出怒吼: 『他们全是被这个国家贬为八六的人――虽然他们死在战场上,但是杀了他们的却是这个国家!这样荒唐的事情,到底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现场连一个赞同的声音也没有。 只听见有人嘲笑他连人和猪都分不清。也看见有人咬着牙齿同样义愤难平。但更多人则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当作没听到――而这些人全都平等地死去了。 那天深夜,以往敌军攻势最弱的北部战线,遭受前所未有的大军袭击。 驻扎于该区的战队,在压倒性的数量差距之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管制官并未接获部队全灭的消息,不免让人联想,这就是他们对于共和国小小的复仇吧。但事实并非如此,待在前线的他们从未有过任何复仇的念头。事实上,是因为当时所有管制官都在狂欢中喝醉了,没有任何人进行同步的缘故。要是那时有人按照规定进行管制的话,也就不需要等别人来报告了。 迎击炮几乎没有作动,而且大半在作动之前就连同地雷区一起被长距离炮兵行轰掉了。成功发射出去的那一丁点飞弹,也在起爆之前就被反空炮兵型击落。 身为最终防线的铁幕也一样,在「那个」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电磁加速炮型。 那是能以秒速八千公尺的惊人超高速将弹体射出的,电磁加速炮型「军团」。 先锋战队曾经遭遇过一次,提出了报告却不被重视的那个新机型。 要塞群如同不会动的标靶,在超高速弹头如恶梦般的破坏力,以及不惜炮身损耗的猛烈连续炮轰之下,瞬间化为废墟。当政府终于察觉事态有异时,「军团」已经侵入八十五区内。
在这十一年当中,把战斗义务全部推给八六的国民,已经找不到任何有能力战斗的人了。 从铁幕沦陷开始算起,仅仅一周。 共和国便灭亡了。 但这并未让共和国人民得到教训。因为在临死前会为自己的冷血无情及怠慢感到懊悔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大多数人不是忙着咒骂其他人的无能与无脑,就是在哀叹自己何其无辜却得死于非命。既然对于自己的罪过毫无所觉,那么就连死亡也无法让他们真心悔改吧。 由于蕾娜待在第一区,幸运逃过了从北方开始的杀戮,也因为她早有准备,所以才来得及做出应对。 她将周边所有的重炮瞄准地雷区集中炮击,轰出一条通道,接着又打开了铁幕的出入口。利用阿涅特事先植入的后门,和所有幸存的处理终端进行同步连接,提出了进入八十五区内应战的请求。 「家臣团」和曾为「家臣」的所属战队,以及其他大部分的部队,都答应了这个请求。 话虽如此,这些人并不是基于善意或信赖,而是看中了八十五区内拥有发电设备及生产工厂,生存机率较高的关系吧。有许多单纯由八六组成的部队,建立了自己的防卫据点。有些部队则是选择牺牲自我,就为了帮助友军,以及留在收容所的同胞撤离危险地带。 就这样,蕾娜率领集合起来的战力,扛下了防卫战的指挥工作。 也有一些白系种跳上备用的「破坏神」,加入战斗行列。但大多数白系种只是沉浸在绝望中无法自拔。甚至有些人学不会教训,依旧对八六恶言相向。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八六已经拥有了名为武力的强大力量。 虽然这些身经百战的八六,不愿在大敌当前时,做出内斗的愚蠢举动,但若是时间再拉长一些就很难说了。 当救援部队从邻国赶到时,防卫战差不多已经打了两个月。
这些援军是从遥远的东方,跨过了「军团」支配区域和国境线而来。 趁着「军团」将主力集结在北方,突破了战力变得薄弱的东部战线的他们,是属于帝国毁灭后转变成共和制国家的,共和制齐亚德联邦的军队。 帝国在开战后不久,便因为人民革命而覆灭。共和国先前接受到的无线电讯息,就是来自于最后残存的抵抗据点。推翻了帝国的联邦,也被「军团」视为敌人,这十余年来同样交战不断。由于人民对于共和制的推崇,甚至不惜推翻祖国,为响应保卫国家与同胞是国民义务的理念,许多人选择了从军,而联邦就这样一点一点把国土夺了回来。 在装备了最尖端武器,士气高昂而战力精实的联邦军勇猛奋战之下,把战线推了回去。而在夺回第一区后,战况暂时陷入胶着。 共和国国民高声欢呼,迎接他们的到来。但可惜的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不知为何,联邦发现了共和国对于同为有色种的八六进行迫害和屠杀的丑事。 由于联邦军在进入八十五区前,先救出了收容所和前线基地内的幸存者,所以也见识到了那些惨状。 既然那么讨厌颜色的话,何不干脆把国旗也变成纯白色呢?救援部队的司令官曾十分认真地对着大总统和高官们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联邦选择优先保护八六,只要有意愿,都能无条件得到联邦的公民身分。 而他们也给予白系种最低限度的支援,但是更为重视的是,关于迫害的调查工作。 从国军本部的地下仓库找到大量阵亡者的人事资料时,其实还不算什么。大概是人事部的某个人特意保存和隐匿了阵亡者纪录吧。虽然数量如此庞大,而且近年来的阵亡者清一色都是少年兵这一点应当谴责,但至少还能往好的方面解释,这证明了共和国内也有尚未泯灭良心的人在。
但是在强制收容所找到收容者所写下的详细资料,以及听取幸存者的亲身经历,又在收容所和要塞遗址发现了埋藏的大量白骨后,联邦看待共和国的目光就益发冰冷起来。当他们找到人体实验的纪录,发现了婴幼儿的贩卖纪录,以及士兵屠杀平民的影像后,联邦人眼中的共和国人民,已经与人渣无异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联邦切断支援也不奇怪,但他们还是持续提供最低限度的支援。 这或许才是对于共和国人最大的教训吧。虽然你们是人渣,但我们不会对你们做出相同的事情,让自己也变成人渣。 愿意反省的人就好好反省。至于那些不知悔改的蠢猪我们也懒得管了。就像这样,联邦以无言的方式做出了惩罚。 就在准备夺回第一区以北的区域时,联邦以增派兵力为条件,要求这边派遣共和国时代的将领前往联邦。据说是想找人去担任夺还部队的指挥官,或是辅佐官的工作。 在大多数人踌躇不前时,蕾娜毫不犹豫地提出了申请――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走出玻璃屋后,提起放在路边的行李箱,以及装着白掌黑猫的外出提笼后,蕾娜又走了回去。在那座春意盎然的花园中,那些毁损的「破坏神」残骸以及一旁刻有五百七十六个名字的石板,就是从一次次战火中存活,终于抵达此地的所有人的墓碑。 因为她事前不知道就在这里,所以并没有带花过来。不过,之后她也不打算来献花。 因为,自己还不算是抵达了这里。还没有资格过来送花。 蕾娜在等着自己的联邦高官面前站好,轻轻低头说道: 「抱歉,阁下。让您久等了。」 「不会。凭吊死者的时间,怎么样都不嫌久。」 比起政府高官,更像是一位隐士智者的中年黑珀种高官,露出和煦的笑容。他戴着银色圆框的高度近视眼镜。
打理整齐的白发中夹杂着黑发,身上穿的是流水线生产的深蓝色西装。 他温和地望着将发色染红,身穿黑衣的蕾娜,眯起眼睛笑道: 「那代表着流淌的鲜血,和部下的死吗?『鲜血的女王』……其实我们这边也有人主张不需要帮助共和国的人渣,只要保护同胞就好,不过――正因为有你这样的典范存在,才证明了我们派遣援军的做法是对的。米利杰上校,欢迎你来到齐亚德联邦。」 看见对方对着自己露出笑容,蕾娜也回以有些为难的笑,摇了摇头。那不是自己所流的鲜血,而部下的死也是不必亲身犯险的她一手促成的。她这个手上沾满鲜血的黑衣女王,没有资格受到称赞。 高官用慈爱的目光看了看这位严以律己的女子后,转身迈开步伐,走向不知何时站在远处,身穿联邦军铁灰色军服的一群年轻士官。 「这边请――让我为你介绍一下,你即将上任的部队所属的指挥官们。」 「好的。」 蕾娜正要迈开步伐,又再度抬头望着身旁的墓碑。 相互依偎陷入长眠的四足蜘蛛及其随从的遗骸。在残酷的环境中依旧奋战不懈,抓住每一分存活机会,最后笑着踏上旅途的他们,所抵达的终点。 战争尚未结束。「军团」的大军仍然席卷了大陆过半范围,此时想必也有人正在努力战斗。 战斗下去吧。直到打倒最后一架「军团」为止。 为了踏入他们所抵达的终点,踏上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抵达的场所。 蕾娜毅然决然地抬头挺胸,踏出第一步。只见对面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五名军官,整齐划一地朝着自己敬礼。蕾娜走向他们,走向崭新的战场。 为了奋战到底,为了存活下去。
第一卷 终章二 Reboot――启动 五名军官保持如教科书上指导一般的稍息姿势,静静看着那位前共和国的少女将官走出玻璃屋,接着走向总统身旁。虽然还是十几岁的年轻人,却有着超龄的沉着冷静,反倒与这身崭新的铁灰色军服颇为相配。 看着那位纤瘦的白银种少女,那头染了红色的银发,和染成黑色的军服,站在他身旁,身材高大的副队长皱着眉头轻轻嘀咕: 「喂……那个真的是她吗?该怎么说……总觉得跟想像中不太一样啊。」 「因为经历了很多事吧。就像我们也经历了很多一样。」 他平淡地这么说了之后,就听见副官略带笑意地回了句――说的也是啊。他瞥了扬起嘴角的副官一眼。明明都穿了快两年了,联邦军的铁灰色军服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太自然的感觉。无论是自己穿着,或是其他四个人穿起来的模样都是。 在姿势保持不动的状态下,其他三个人也跟着聊了起来。 「记得是叫『鲜血的女王』吧?真是恶俗啊,根本一点都不适合嘛。」 「我说啊,她会不会马上认出我们?」 「唔……要是认得出来当然很开心啦,但是认不出来的话,同样也满有趣的……」 就在他们聊着的时候,那边似乎也结束谈话了。一看见总统领着少女走过来,无论是副队长或正在讲话的那三个人,都马上闭起嘴,摆出正经的表情。能够反应这么快,也都多亏了联邦军的训练。或者,这可能也是他们恶作剧的一环。 对着向他们走来的总统,以及再度成为长官的少女,五人同时将脚跟「喀!」的跺出声音,整齐划一地行礼。 透过与联邦稍微不同的方式回礼后,少女开口说话了。 眼神十分坚定而严肃。 「初次见面。我是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上校,芙拉蒂蕾娜・米利杰。
」 喔喔,她没认出来啊。 就像恶作剧大成功的小孩子一样,他们用眼神互相交流。 以队长身分作为代表的他,开口回应: 「初次见面……这么说似乎不太恰当。不过,这的确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相见。」 咦?白银色的眼眸微微睁大。而低头望着对方的他,轻轻地笑了。 「好久不见,管制一号。」 第一卷 后记 吊袜带是一种浪漫喔!初次见面,我是安里アサト。 这个名字的确很奇怪,不过当然是笔名喽。取自本名的谐音和「88」【Acht-Acht】。 猜到了答案但还没读过本文的你。我想本作一定能合你的胃口喔。 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在讲什么,也还没读过本文的你。请把本书当成有些另类的娱乐作品,想必别有一番乐趣。 而已经读完本作的你。非常感谢你的支持,请问觉得还满意吗?举凡战斗机械、男孩遇见女孩、反乌托邦等等,宛如大杂烩一般的本作,要是能有一项要素能够引发你的共鸣就好了。 附带一提,我在写作时可是非常快乐喔!毕竟这就是我自己想看的故事!于是我把自己偏爱的要素统统塞进去了!因为是我想要写才写出来的故事嘛!至于为何因此获得了大赏,至今仍然诚惶诚恐的我,才是最搞不明白的人啊。 不过嘛,其实还有一些要素因为征文篇幅限制的关系,让我不得不含泪删除。而遗珠之一的吊袜带(的描写场景)是在改稿的时候才追加上去的。吊袜带真的很可爱喔,而且又煽情。煽情又可爱呢。 身为同志的你,请务必好好享受しらび老师笔下超惹人怜爱的蕾娜,以及让她的绝对领域更加诱人的吊袜带。 请在不属于吊袜带派的你被我吓跑之前,来看看几个关于本作的一些注释吧。
・本作虽然取材自二次大战某轴心国、某同盟国的黑历史,但作者并未对这些国家怀有恶意,单纯只是在考证时寻获的这方面资料较多罢了。 ・本作中以辱骂、侮蔑的意义使用「猪」这个字眼,但作者并非对猪怀有恶意,反而十分喜爱。猪肉很好吃喔。炸猪排跟松阪猪都是我的最爱呢。 ・知觉同步的理论与各种武器的性能等等,以及各语言的翻译,还请各位不要认真看待。有时会应剧情需要而稍做调整,尤其是「集体性」无意识是作者刻意扭曲原文含意的结果。 ・之所以在假想世界中使用公制单位,是因为假想的度量衡单位在表现上效果不好。至于为何不采用尺贯法或英制单位,其实我也不知道。 ・明明在假想世界中,却出现了圣经和雷马克的理由……就请各位自由想像吧。 ……丢人现眼的闲话就说到这里吧,最后请容我致上谢辞。 责编清濑氏、土屋氏。一直以来多谢两位的关照了。对于我自身也不甚明了的问题点,也能精准指出、加以分析,着实令我感到踏实了许多,同时也让故事变得更为洗炼,所以我每次都很期待与两位见面商讨呢。 しらび老师。您笔下的角色不但美丽,而且眼神坚定、英气十足,实在太感谢了。当我收到一张草稿,也就是本来会在故事中出现,穿上全套护具变得超帅气的辛时,一直在烦恼是不是要改写本文故事的设定,请您完成这张插画呢。 I-IV老师。虽然我提出了「贫弱的缺陷机」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您依旧设计出了符合武器乃不祥之物的概念,充满了冰冷气息,而且超级帅气的「破坏神」,真的非常感谢您。另外像是看起来已经不是强敌而是无敌的各式「军团」,以及可爱到爆,让人想带回家的菲多,也都多亏了I-IV老师的帮忙才得以现世。 此外,也要感谢愿意拿起本书的各位读者。
虽然本作到此也算是一个段落,不过故事还没有结束,往后也要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愿本书能将各位暂时带往那充满虚假与虚荣的箱庭,那燃烧铁与血的战地天空、繁星、微风与鲜花的所在,以及在那里生存的他们的身旁。
后记执笔中BGM:シドニア(angela) 第一卷 插图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0.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0.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1.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1.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2.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2.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3.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3.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4.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4.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5.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1394/97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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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辛并不是出自于不习惯缝质地太硬的野战服会让女性伤到手的绅士精神,而是担忧有太多缝衣线会因为沾满鲜血不能用导致浪费的缘故。 从此之后,只要衣服破了,她就会赖着辛帮忙缝好――当然不至于连内衣裤都拿来就是了。不过,这应该是可蕾娜变相的撒娇方式吧。不然就是为了能和辛多说一点点话的哀兵作战。 虽然从莱登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是因为总是这样,才会让辛只觉得是多了个需要照顾的妹妹,而不是将她当一个女人来看待吧。 「……少校啊。同样身为女人,你怎么看?」 莱登把话题抛给了大概是顾虑到忙着针线活的辛,所以才一直没加入话题的蕾娜。 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莱登于是张开了单边眼睛。 「怎么了吗?」 即使莱登如此追问还是保持沉默的蕾娜,终于带着疑惑开口说: 『那个…………………………「针线活」是什么意思呀?』 一瞬间,现场陷入沉默。 接着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哇啊……再怎么说也太离谱了吧……」 「不是吧,少校应该只是连扣子都不太会缝而已吧?」 接着又是好一阵沉默。 『……缝……扣子?那个,扣子本来就是镶在衣服上的吧……?』 看来她连扣子会脱落都不知道。 可见在他们家工作的女仆似乎相当优秀呢。 「你该不会说就连穿针引线都不会吧?」 『……………………穿针……引线…………………………?』 看样子她连针线基础中的基础都不知道啊。
感到傻眼的辛忍不住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也让蕾娜显得有些慌张起来。 「嘿嘿――」可蕾娜倒是得意洋洋地笑了几声。 「至少这个我还会弄喔,少校。」 『咦!难不成这是不会做就会很丢脸的事情吗?是这样吗,诺赞上尉!』 辛并没有回答,但莱登觉得他心里一定在跟自己想着同样的一句话,感到有些烦闷。 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2142/97940.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2142/97940.jpg 第一卷 animate特典 网译版 转自 86eightysix吧 翻译: 星屺愫凶 “……唔,” 忽然,感觉到一只手上有轻微的重量靠上来。往下一看,发现是本该在逗猫玩的库蕾娜靠着自己睡着了。 十分灵巧地用单手把还没读完的书保持在打开状态,辛暂时陷入了沉默。 睡着了的库蕾娜发出了听起来很幸福的呼吸声。怎么说,感觉她内在完全没有成长,外表先不提。 随她了,辛把身旁的少女忽略,继续读书。用这么奇怪的姿势睡着肯定会很快就醒来吧,如果没起来就叫安琪过来回收她就好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知觉同调启动了。 一如往常如银铃一般的蕾娜的声音,说着一如往常的问候。 “……晚上好,诺赞大尉” 啊,不妙。 反射性地想,然后察觉到自己这个难以理解的想法,辛稍稍皱了下眉。
……什么不妙? 今天平时的一伙人好像在做善后还是别的什么工作都不在,屋里只有辛一个人的样子。 这样想着但是,在会话的间隙能隐约听到,明显不是辛的细微的呼吸声。蕾娜歪了歪脑袋。 这么安静的这是……睡着的呼吸声,吧。 “……有谁在吗?” “要说有谁在的话。……库蕾娜在睡着。” 辛好像被库蕾娜靠着动弹不得的样子。 想象了一下,蕾娜小声地笑起来。 “库库米拉少尉,总觉得有种可爱的妹妹的感觉呢” “只是莫名被缠上而已” 像是在下雨天捡了小猫回家就这样被缠上变得亲密而感到困扰,这样感觉的声音语调。甚至能想象到辛痛苦的表情,这次蕾娜笑得更大声了。 同时,能感觉到,在心底里,有点刺痛。 ……诶? 在发觉的同时,这种不痛快的感觉一瞬间又变大了。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急躁呢。 然后连蕾娜都有所自觉的这感情动摇,在知觉同调连接下的辛不可能注意不到。 “……少佐?” “什么事?” 发出了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带刺的声音。 “不……你现在,是不是突然不高兴起来了?” “才没有这回事。” 又来了。 “……很不高兴呢” “都说没有了!” 辛沉默了。和嘴上说的不一样,蕾娜用几乎能勒死人力度紧紧地抱住手边的靠垫。
第一卷 特典 赎罪祭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米瑟冈萨斯 共和国首都利贝鲁特・埃德・埃卡利特降下了细雪,为革命广场上的商店铺上了装饰。在冬日淡淡的阳光照耀下,赎罪祭的集市显得格外耀眼。 从古时起,每逢迎春前的严冬之日,都会举办一场赎罪的火祭。随着时间的流逝,祭典本身隆重的仪式也渐渐消失,至今已经演变为了一项简易的活动。 在祭典特有的氛围烘托下,人群显得热闹非凡。十二岁的蕾娜突然停下了脚步。 身旁来往的行人,不是家人就是朋友、恋人,只有蕾娜孤身一人。她也还没有恋人陪伴,父亲很早就去世了,而母亲认为到这种地方有失身份也不愿去,处在反复跳级中的蕾娜,只有一个同龄朋友。所 以没有能结伴而行的人,也是没办法的事。 希望能快点成为一名军人一一为了到那一天,能够自豪地回应帮助了她的人,她至今仍在为之努力。 而她对那件事并不后悔、……如果这时候,能再多努力一些。 终有一天,她能够再次仰望那片距上一次所见,时间过去了许久,位于远方的澄澈冬空。 那名救助了我的人,是否仍在那片穹宇下奋战。 想再一次见到他一一因为他说过,一定要回到他弟弟的身边,那一天会到来吗。 只因那是唯一的信念,所以也能继续仰望战场的苍穹,蕾娜被寒风拍打的嘴唇嘟哝道。 荒废已久的废墟都市,在那样的环境下,也不可能有铁锹摆在眼前。 失去血肉的白骨,并没有那么重,事已至此。就连野兽也没了兴趣。以墓穴作为目标来说,只用刺刀来挖掘冻土是件相当重的苦活。对于今年才十二岁,还没到生长时期的辛来说,更是如此。
要是没有菲德的帮忙,估计得挖一整天。总算是在傍晚前填上了坑洼不平的土堆,辛靠在为他遮挡冷风的菲德身上,一个人喝着用雪烧开的白汤。 八十六不被允许做墓碑。在被雪覆盖的废墟,也没必要放上鲜花悼别。昨晚下雪时,天色是宛如谎言一般的、晴朗的蓝天,但在地上却没有活物的身影,想要对化为白骨、无法回应的哥哥说的话,也已 烟消云散。 所埋葬的是遗留的白骨,并非是哥哥的亡灵。 冻土如钢铁般坚硬,刨了半天的刺刀刀尖早已损坏。被菲德切割下来的,哥哥驾驶的〈破坏神〉的装甲片,遮住了淡淡的阳光。 而那块连重机关枪子弹都防御不了,薄弱的铝合金装甲,上面描绘着无头骸骨骑士的个人标志。 被斩落头颅,却死不掉的亡灵。 至于哥哥为什么会在自己机体的装甲上画了这个个人标志的原因,辛现在已经无从得知。 辛靠在集装箱上一动不动,菲德的光学传感器伸向那边,传感器圆型的镜头闪烁了一下 「……哔、」 「嗯? 啊啊……没什么,即便我没回去也不会担心,毕竟班长他讨厌我。」 回想起他所属的战队里身为原共和国军人的青年整备班长,辛露出苦笑。 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倒不如说,其实他挂念着那些十来岁的小处理单元们,毕竟要是有人因“死神”而战死的话,整备班长也不会容许的吧。 而与整备班长同龄的战队长,很照顾战队里最年少的辛,但也不幸在昨夜的战斗中战死。 除此外的全员。 “也都一样”。 没有等候回归的人。甚至原本就没有“谁”渴望想活下来。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活下去,哪怕那一天在不断逼近。
将视线从哥哥的遗骸收回,他抬头仰望着天际,即便没有闻者,他还是低声说道。 利贝鲁特・埃德・埃卡利特与战场有着上百公里的距离,途中还有要塞壁垒、地雷原与电磁干扰(Radarjamming)相阻隔,而且彼此间也没有什么好传达的。 于是。 因节日氛围而渲染得十分杂乱又热闹的街道,在谁都没注意到的一角,某人仰望着东方战地的天空。 「……好冷」 被遗弃的战场一角,大雪封锁的无人废墟里,某人注视夕阳渐逝的天空。 「……好冷啊」 两人并不知道,白色的呼气,与他们零落的话语和视线,重叠在了一起。 第一卷 G店特典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米瑟冈萨斯 翻译:米瑟冈萨斯 「一一已经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给我。」 「……抱歉。」 「没办法的事。你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第二十八战区第一防卫战队“阔剑”的副队长、莱顿・修贾从嘎吱嘎吱响着的椅子上起身。 从简陋预制队舍里的别人房间走出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转回了头。 「就算有什么别的状况也不要连接,辛你现在这副精神恍惚的状态要是进行同步,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 毛毯那边的手无力地挥了一下,示意了解,确认后他就关上了门。 来到做好出击准备机库后,为数不多的队员们都转头看向他这边。 处理单元的损耗率颇高,无论是哪只战队或部队,都不得不在减员过多的情况下战斗。但现在之所以来的人这么少,并不是因为战死的缘故。这几天天气骤冷,以战队长辛为首的几个人都因感冒而卧病在床。
即便是最年长的,也只有十多岁,对于处在恶劣环境,身体功能尚未发育完全的处理单元来说,入冬后感冒的情况经常发生。 暂且不论作为战力而言还不可靠的新人,要是连辛和戴亚都不在了,那他也会感到些许心痛,莱顿面不改色地想着。 即便如此,也只能让他们休息了,好在这支战队有很多老兵(veteran)。 大部分的部队都不能像他们一样,哪怕是不能战斗的伤员和病人,也不得不去战斗。就跟被说去死吧一样。实际上,处在那种状态却仍然被强迫出击的家伙,大多数都没能从战斗中回来。 他突然发现,一个新来的少年露出不安的表情。 「……这次不会有事的吧……明明队长也不在……」 那应该不是他的本意吧,赛欧吐露着就算他在也不能放心这样的话,并露出苦笑,年龄相近的科莲那突然生起气来。 少年所属的小队队长安珠露出柔和的笑容。 「给爱撒娇的利特君一个忠告。……如果你在战斗中依赖辛君的话,会第一个死哦。」 诶,利特睁开双眼。这座战场上,他们的战队长是‘可怕的’依赖对象。 「指令与警告,只能根据情况来排列优先顺序。你不是总能得到帮助吗。自己判断战况,不依赖任何人战斗的孩子是无法生存下去的。而且……呐,辛君和我们,并不能永远保护你们哦」 成长期前的稚嫩小脸明显变得僵硬起来,想起了包围我们的现实。 他们生活在这座战场上一一时而,人就会像说谎那样简单地死去。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利特,莱顿揉了揉比他矮了很多的小脑袋,冷淡地说道。对于副队长莱顿来说,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嘛,今天的人数也够了……不会让你的死的,放心吧。那家伙看起来不在意,其实意外地很担心呢。
」 状态不佳就不要同步啊,就差没拿绳子绑死他了。 就如他出击前所说的,击退〈军团〉后一个人不少地回来了。看样子就知道,稍早前就在等待的辛已经起床了,莱顿皱了下眉头。 「不是说让你好好睡一觉吗,你这个笨蛋。」 「好一点了。而且,坏消息早点通知比较好。」 辛这么说着,脸上确实比早上要好了一些,但看上去还是相当难受。有什么话这么重要,莱顿咽下没说出口的牢骚。 「坏消息?」 「下一个属地的通知来了。」 听到后,同样卧在床的戴亚也起身下来了,平日里充满诙谐的蓝色双眸,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 为防止处理单元勾结叛乱,各战区的任期原则上是半年制,过了期限后战队就会暂时解散并重组。分配到这支战队已经过了五个月,接到再次编成、更换属地的通知也并不奇怪一一。 静静凝视着带着怀疑表情俯视他的莱顿,辛以无论何时都不会动摇的平淡口吻说着。 血色的双眸悄然冰冷。 「包括我在内,小队长以上的人都分配到第一战区第一防卫战队。」 旁边听着的利特,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莱顿沉着脸眯起眼睛。 第一战区、第一防卫战队。 「……“先锋”么。」 东部战线最残酷的激烈战场一一位于最前线的防卫部队。 这座没有战死者的战场上,最多人死去的地方。 拥有“死神”绰号的他们的战队长,在那一瞬间,虽然只是微微一显一一但确实浮现出冷酷而凄怆的笑容。
第一卷 蜜瓜特典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米瑟冈萨斯 翻译:米瑟冈萨斯 「在被战车型的炮击炸塌的楼房前喵喵叫着,然后过去一看就互相对上眼了。即使隔着传感器,但心灵却相连了起来。」 戴亚满脸悲怆地讲述廉价的悲剧,在他的野战服怀里的是一只脚尖是白色的黑色小猫。三角形的耳朵与银色的胡须不停摇动,以独一无二的尖锐声音在喵喵叫。 「我一看,像是它父母的猫已经被瓦砾压扁了。它还这么年幼,不可能独自活下去的吧。」 在填写补给物资要求的文件时被打扰了,看着眼前这出拙劣闹剧的辛,平日里冰冷无感的红色双眸此时浮现出赤裸裸厌烦的样子。 战斗还没结束的时候,虽然周围没有〈军团〉活动,但就毫无防备地打开座舱罩,还以为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且辛也渐渐理解了他的意思,姑且先看看在办公桌附近且能拿得动的物体范围内有没有最重最坚硬的东西。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所以说,……可以养它的吧,妈妈!」 一听到最后的词语,辛就把丢在桌上的坚实而沉重的短剑(兼作刺刀)连同剑鞘一起扔了过去。预料到的戴亚忽地一歪头躲开了,……飞过来第二击卷纸直接打在他的额头上,使他跌了个跟头。 抱住无情地从他的手臂中跳出来的小猫,眼观事态发展的安珠无动于衷地说道: 「看穿装傻行为的绝妙吐槽呢,辛君。」 「安珠……拜托你也多担心我一点啊……」 那种事情我才不知道,安珠手臂里的小猫喵喵叫着,仿佛如此说道。 「总之,得给这孩子洗下身子了吧。辛君,你不是说过有一条要当抹布的毛巾么,就用那条吧。」 「嗯。
」 抱着小猫的安珠走出去了,早就从各种意义上恢复过来的戴亚,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站起来。 也就在这时,他看见将手伸向金属质角、有着厚厚的皮革封面的古籍的辛,就一改之前装傻的样子,只重复了要点。 「所以说,可以养的吧!?」 「不也挺好的么。」 对于用无关紧要语气说着的辛,戴亚却悲叹着单手扶住额头,摇了摇头。 「啊,不,不是的,辛!还是放回原位吧! 那玩意就是块铁板吧!?」 「……」 「看到那时我就不禁流泪,然后我就泪流满面答应要照顾它到最后,所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以养吧? 我从头再问一次……」 「你再说一遍也无济于事。既然说过了,那就确实行动,放回原来的地方。在不能开〈破坏神〉的情况下去。」 要到今天的作战区域,以人脚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走到。那一带好像还有斥候型与自走地雷在转悠,但这就与他无关了。 察觉到辛淡淡语气下潜藏的认真,戴亚保持着张开双手的姿势陷入沉默。辛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服了他。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序章 女王陛下坐镇战都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asthm 录入:lasthm 为何?――这是人人都感到好奇的问题。 殊不知对他们而言,其实是一种侮辱。 他们是――八六。 ――芙蕾德利嘉・罗森菲尔特《战场追忆》 「――又是你啊,芙拉蒂蕾娜・米利杰『上尉』?」 瞧了踏入室内的蕾娜一眼后,办公桌后方的上官郁闷地面露不耐。
仪容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蕾娜,以无可挑剔的稍息姿势,垂眸望着身穿陈旧军服,满脸胡渣,没有半点军人气质的上官。 一身烫得平整的黑染军服,以及挑染了一束鲜红的光滑柔顺的银丝长发。这是打从半年前,也就是先锋战队――那支为了让侥幸存活的八六们保证战死的处刑部队,消失在她无力顾及的战场彼方之后,一直持续到现在的打扮。那是用来吊祭他们的黑衣,以及象征着只有他们在战争中流血的色彩。 由于蕾娜违反命令为他们提供援助,受到降阶一级的惩罚。高层像喂狗一样扔进她手中的上尉军章,恐怕是等不到升级的那一天了。 「未获许可使用迎击炮。将原本不在补给清单中的弹头及装备发放给麾下的战队使用,还越权直接指挥其他战队――同样的话是要我提醒你几次?不要为了区区的八六【猪】如此劳心费力。你知道运输部和装备部发来了多少封投诉吗?」 「只要您愿意发下许可,这些问题自然就不再是问题了,中校。关于那些投诉,无论是前述的质疑或是您后半段那些废话,都是一厢情愿的偏见,对此我不予置评。」 中校因酒精中毒而混浊无神的单眼底下,微微泛起皱纹。 「会逞口舌功夫就了不起吗,小丫头?你一个小小的上尉,要知道分寸。」 蕾娜露出一抹淡淡的冷笑。 这个人简直不打自招,摆明了只敢拿彼此的阶级做文章,却没胆对她做出任何实质处分。 如今的蕾娜,是东部战线中「军团」击坠率首屈一指的战队的指挥官。部下的战绩自然就是上官的功劳,对于这位只是因为正规军人在战争初期大量阵亡而递补上位,却不满足于中校地位,想要更加飞黄腾达的男人来说,她俨然就是一个打不得杀不得的「会下金蛋的母鸡」。 只要自己别「玩」得太过火,再多的麻烦对方都会帮自己扛下来。
「我先告辞了,中校阁下。」 她优雅地敬礼后离去。 在第一区众多历史建筑环绕下依旧绚烂动人,保留浓厚宫殿遗风的国军本部当中,蕾娜只要走在走廊上,就会引来周遭轻蔑、厌恶的目光及耳语。 那就是为了区区的八六,放弃了少校地位和干部候补生光明未来的蠢货。不明白人类与家畜有何区别的公主大人。明明再过一年,所有「军团」就会停止机能――战争就要画下句点了,却受到那群猪所蛊惑,鼓吹共和国要为「战争长期化」做准备的跳梁小丑。不让那些原本就注定走向灭绝的有色种乖乖等死,反而鼓吹他们上战场提前送命,残忍无情的鲜血女王。 真是无聊。 始终配戴在颈部的同步装置启动了,这让蕾娜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间。随后,她脚下的长靴发出清脆声响,在铺着美丽拼花木地板的走廊快步前进。 『听见了吗,管制一号?』 「独眼巨人――是『军团』吧?状况如何?」 个人代号「独眼巨人」的西汀・依达上尉那豪迈粗犷的声音透过知觉同步传了过来。他是隶属于蕾娜指挥之下,被称为「女王家臣团」的战队队长。 在经历过先锋战队那次洗礼之后,蕾娜总是会在到任当天,询问每一位处理终端的本名。但她平时坚持只以个人代号相称。 因为,当初蕾娜为了表明自己并无歧视之意,而以本名相称的那些先锋战队成员,终究还是以「无人机」的身分死去了。没有得到安葬的待遇,更遑论留下姓名供人凭吊,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入这样的命运,却无能为力。 『敌军已经侵入座标一一二的旧高铁转运站一带了。抱歉啊,雷达被骗过去了,所以发现得很晚……对于那些刚加入的菜鸟来说,恐怕会是场硬仗啊。』 蕾娜忍不住啧了一声。 的确会是场硬仗。
在那个生命不断逝去,阵亡人数却为零的战场上,只要一个差错,就有可能造成莫大的牺牲。 「请将主力布署在六二,利用佯攻部队诱敌深入。那个位置正好在剩余的迎击炮射程范围内。那一带是住宅密集,且巷弄狭小的区域,机体较小的『破坏神』占有地利优势。」 独眼巨人嗤笑一声。 『在基地门前迎击啊?要是被突破的话,这块战区自然不用说,就连你们共和国的地雷区都有可能不保喔。』 「可是,要活下去的话,那个地点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听见蕾娜直截了当地这么说,独眼巨人无声地笑了笑。 要活下去。不光是八六他们,住在被「军团」完全包围的共和国当中的蕾娜也是。 因为他们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为了回报那些相信自己能奋战并活下去的,如今却已不在人世的同伴。 『遵命,女王陛下……准备完成后会再度进行联络。你那边要是有掌握到什么消息,再告知一声吧。』 知觉同步切断了。 蕾娜迈向管制室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就在这时,不经意瞥见的窗外光景,让她的脚步减缓了那么一瞬。 来往于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首都的石造街景的人潮,清一色都是银发银瞳的白系种。象征共和国自由、平等、博爱、正义与高尚国策的五色旗,以及革命圣女玛格诺利亚德肖像旗,在春日晴空下正迎风飘扬,让那片蔚蓝显得充满生气。 就快到了。与他们――与先锋战队的大家第一次说话的季节,就快到了。 认为走向埋骨之地的过程是一种自由,将奋战至死视为荣耀,最后笑着踏上旅途,再也不会回归的他们。 他们究竟走了多远呢? 现在又身在何方呢――或许,是在一片春意盎然,百花盛开的花田之中。
至少,希望他们能够安祥离去,静静沉眠不受打扰吧。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第一章 女武神的骑行 放眼望去,最前线的天空完全遭到阻电扰乱型构成的云雾覆盖,染上一层污秽的银色,显得暗淡无光。 『进一步逼近的战车集团,推测为大队规模!……这里也来了一个中队!』 哀号般的报告,在中队无线频道中流窜。对于在前几波战斗中,中队战力损耗三成,如今又陷入绝境的齐亚德联邦军第一七七机甲师团第一四一连队第一八中队的残兵来说,这则通报等同于死亡宣告。 『距离接敌还有四十五秒!神啊……!』 「……又来了吗……!」 坐在因战斗机动动作而剧烈振动的「破坏之杖」纵列复座驾驶舱中,尤金不禁发出呻吟。他有着纯白银种的白银发色与眼眸,那张不像十七岁的纤细娃娃脸上,还挂着一副眼镜。 联邦针对「军团」所采用的战术,是坚持以部队为单位进行战斗的原则――也就是以复数机体包围一架敌机的集体式作战。即使采用最新型的第三世代多足机甲兵器「破坏之杖」,最少也需要两倍数量,才有机会与可说是陆战之王的战车型相抗衡。更何况是在数量居下风的情况,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该死,那些混帐炮兵在干嘛!吓阻炮击呢!』 后座炮手兼车长的中队长所发出的怒骂声,都从无线电另一头传了过来。八脚踏地的噪音、战车炮的巨响,以及动力系统的咆哮,让在「破坏之杖」驾驶舱内坐得这么近的两人,也无法直接口头交谈。 当然,中队长心里也明白。在阻电扰乱型随时保持作动的状态下,无论雷达、机身感应器或目测,在这片幽暗之中都派不上用场。每次和那些该死的「军团」交战,都是在这种单方面受到奇袭的状况下拉开序幕。
身穿伤痕累累的装甲强化外骨骼,手持一二・七毫米重机枪就与近距猎兵型对峙的装甲步兵们,连同壕沟一起被敌军踏平。拥有坚固复合式重装甲及凶猛无比一二毫米战车炮的「破坏之杖」僚机,也因为唯一无法弥补的机动性劣势,在敌机的戏耍之下惨遭击破。相较于天生的杀戮机械「军团」,人类的神经反应速度不够快,而且加速能力太过差劲。虽然单纯的巡航速度不相上下,但在加速、制动和转向这些方面的综合运动性能上,有着致命性的差距。 『不要怕!反正想逃也逃不了多远了!』 『放马过来啊,臭铁罐!要是能成为保护祖国同胞的盾牌,真他妈的求之不得!』 『可恶,我怎么能死在这里!要是不多带几个一起上路怎么行……!』 在谩骂与枪声之中,步兵拼死抵抗钢铁魔兽带来的死亡威胁,他们濒临崩溃的声声喊叫,回荡在无线电频道中。 在抵抗之余,也听得出同袍们已有死亡的觉悟,让尤金愤恨到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叮!」就在不断发送救援申请,却迟迟未收到回覆讯号时。 数发炮弹划开了幽蓝月光与夜色交织的重重轻纱,从天而降。以超乎常理的精准度,在到达「军团」队列正上方的同时炸裂开来,包含其中的小型炸弹在敌阵当中下起骤雨。 这些集束弹不但避开了装甲步兵分布成扇形的阵地,同时还将最大数量的「军团」纳入有效打击范围之中,可谓神乎其技。 装甲轻薄的斥侯型全都陷入了沉默,背部多连装火箭炮中弹的近距猎兵型也被一扫而空。在轻量级「军团」的战斗能力不断耗损时,战车型才将其毫发无伤的炮塔转了一圈,却在下个瞬间,侧面装甲就被穿甲弹贯穿,便颓唐了下来。 眼见战车型在掀起飞尘和地鸣,终于倒下之后,连续的炮击声才像是远处乍响的雷鸣一般传入耳中。
初速每秒一六公尺――远远超过音速的战车炮,在着弹之后炮声才姗姗来迟。声音沉重而锐利,像是两块钢板互相敲击一样,十分独特。 「八八毫米【Ratsch Bumm】……?」 FRIENDLY UNIT 〔 友军机介绍 〕 〔齐亚德联邦军主力「机甲」〕 「M4A3破坏之杖」 【SPEC】 z制造商{菲尔斯因捷尔陆军工厂 z全长{6.5m/全高2.9m z武装{ 120mm滑膛炮 × 1 12.7mm重机枪 × 1 z备注{驾驶舱为复座式,一人为驾驶员,另一人担任炮手与车长。 本机是齐亚德联邦的主力机种,为第三世代机甲。凭借强大火力与坚实装甲,性能凌驾于斥候型或近距猎兵型之上,而且乘员的生命安全也较受保障。然而整体规格略逊「军团」主要战力的战车型一筹,因此必须靠着指挥系统与人海战术,才能维持战线。 『难、难道是……!』 只见一道影子,宛如无情猎捕地上蝼蚁的跳蛛一般,突然从一片阴暗的空中袭向「军团」。 它降落在队列中央的战车型炮塔上方,浑身一阵激荡――四具腿部破甲钉枪一齐射出电磁钉刺,让战车型顿时陷入激烈的痉挛。 模仿节肢的四条修长腿部。呈光滑骨骼质感的纯白装甲。装备了各一对高周波刀与钢索钩爪的两只格斗用辅助臂,如今像是蜘蛛的大螯般收起,而背部炮架还装有一挺八八毫米滑膛炮。 位于四条腿末端的五七毫米钉枪,闪耀着凌厉的银色光辉,如同它被冠上的女武神之名那般勇猛而冷艳,那异样的外型却也像是在战场中爬行搜寻自己失落头颅的白骨尸骸。
『「女武神」……!』 流淌在机内无线电中的呻吟,听起来不像是看见前来救援的友军,反而像在面对敌军一样。 XM2「女武神」。与拥有复合重装甲及一二毫米滑膛炮,着重于防御力与贯穿力的「破坏之杖」正好相反。和机体重量不成比例的庞大动力,以及兼具强韧与高性能的线性致动器所产生的运动性能,才是开发的主要重心。该机种属于较晚开发的第三世代机甲。 由于偏重机动性,舍弃了装甲防御和强大火力,而且它过于强大的机动性能甚至可能对驾驶员造成伤害,是一架由疯狂设计思维打造出来的三次元高机动战斗专用机。 这种兵器是参考位于「军团」支配领域的另一端,共和国称之什么「有人搭乘式无人机」的恶魔般兵器所设计出来的,也是来自共和国的「那些家伙」的座机。 没血没泪的「军团」不会为同伴的死感到哀悼或恐惧。立即切换最优先目标的战车型,将「女武神」连同僚机的残骸纳入射击范围,毫不留情地开炮。 「女武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跳开,残留在原地的战车型在下个瞬间便遭到命中,重达数十吨的巨型炮塔,因为自身炮弹遭到诱爆之故,竟然高高飞上空中。这就是为了维护机密,刻意不安装泄压板的战斗机械的壮烈末路。 「女武神」向前冲刺,穿过了暗红色的熊熊烈火,以及因杀人凶器自身重量而不断剥落并倾注而下的装甲碎片。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冲过了两架战车型相隔的五公尺距离,在为了迎击而开始转动炮塔的战车型面前往横一跃,趁着双方交错之际,将八八毫米炮的高速穿甲弹【APFSDS】打进空门大开的敌机侧面。接着面对迅速袭来的近距猎兵型,用早已展开的高周波刀直接一斩,了结敌人之后,就单枪匹马地冲向下一架战车型。 没错,单枪匹马。
仅仅一架「女武神」,就以压倒性的姿态,将战力几乎没有受损的「军团」增强机甲中队渐渐瓦解。高周波刀发出刺耳的叫唤,破甲钉枪闪耀紫色电光,八八毫米的咆哮回荡在四周,将那群臭铁罐变成真正的废铁。 这份战果并非源自于机体性能。而是搭乘者――基于原为「无人机」身分的讽刺与敬意,被人称为处理装置【处理终端】而非驾驶员――的技术简直超乎常理的缘故。 「女武神」与战车型的平均击坠与被击坠率【交换比】,和「破坏之杖」与战车型之间的数据其实相差无几,但由于挨上一击就会造成致命伤,「女武神」的损耗率相对较高。事实上,「女武神」实验部队在建置完成没多久,就有一个中队全军覆没了。幸存者仅有一名――只有一个在那场战役中单枪匹马击溃敌方部队,属于「那些家伙」中的一分子存活下来了。 他们是好不容易被联邦从名为战场的地狱中救出,却自愿返回地狱的狂战士。 「那些家伙」不害怕与「军团」搏命战斗,不在意伴随而来的死亡风险。满不在乎地驾驶着不重视装甲――不重视搭乘者生命安全的「女武神」,投身于敌众我寡的对「军团」作战之中。 那些人从骨子里散发出――疯狂。 忽然,有一道人影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搂住「女武神」的修长腿部。只见「女武神」下意识抬腿避开那道身影――接着就顺势往下跺,脚尖的钉桩便从人影头部串刺到底。 反战车自走地雷――尤金知道是那玩意儿,但还是难以抑制从心底涌起的战栗。那个处理终端在短短的一瞬间,真的就认出了那道人影并非试图求援的友军士兵吗? 还是说,他根本不管对方是不是友军,单纯只是将自机的安危摆在第一顺位? 有些恶心地从脚尖滑落,像个垃圾一样被甩出去的人影,最后撞上了战车型。
活化的引信一触即发,成形炸药爆发的金属喷流贯穿了战车型的上部装甲。 猛烈燃烧的鲜红火光,照亮了「女武神」的身影,以及描绘在纯白装甲上的识别标志。 扛着铁锹的无头骷髅――让人不禁怀疑那位处理终端的脑袋是否正常,极为不祥而晦气,象征着战场上最为忌讳也最为亲近的死神。 那是在部队初战中遭逢僚机全灭,却单枪匹马屠戮所有敌机,在「那些家伙」当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处理终端,所拥有的识别标志。 没记错的话―― 想到这里而睁大双眼的尤金背后――坐在炮手席的中队长啐骂了一声。 他说出了从共和国的恶意中诞生,以残忍无情的手段磨砺成形。和那些令人厌恶的「军团」没什么分别,以人形杀戮兵器之姿令人闻风色变的那个名字。 『八六……该死的共和国怪物……!』 无论是履带式或多足式,基本上凡是机甲类兵器,除了战斗以外尽量不要自行移动,才能降低故障风险。 看着先进技术研究局设计案一二八号试验部队实战战队「极光」的专用重装运输车,将自己的「女武神」――「送葬者」机收容完毕后,辛才返回运输车的座舱。 在联邦军通用的铁灰色机甲驾驶服上,有着贵为国徽的双头鹫徽章,以及少尉阶级章。裹着脖子的天蓝色领巾,严格来说算是违反军纪,但在正式场合之外,这点小瑕疵不会受到追究。 正当辛想解下藏在领巾底下的同步装置时,待在后方货柜的整备人员透过知觉同步传来了通讯。 『――诺赞少尉。』 「伍长,无线电还开着。」 知觉同步和无线电同时传来「啧!」的一声。 『糟糕,忘了关啊。
这个叫知觉同步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弄成跟无线电一样啊?还把那些不听人话的家伙全都塞进了我们队里,搞什么鬼实验……啊,弹药补给方面,还是高速穿甲弹和成形装药弹【HEAT】各半就好,对吧?』 极光战队的队员,大半都是没有正规军籍的旧战斗属地兵。过去联邦还是帝国时,境内设置了名为战斗属地的前线防卫阵地,而这些士兵当时都属于定居该地的隶属战士阶级,从祖先开始代代都在战场上打滚,在现今政权下定位近似于佣兵,因此军纪较为涣散。即使如此,他们向这位上官说话时,语气上仍会尽量保持敬意。 「没错。」 『还有,高周波刀已经没有备用品了。因为「破坏神」的数量减少很多,再加上会使用那种不正常武器的,也只有少尉一个人。所以请少尉下次战斗的时候,别再用那种像是当街砍人试刀的战法,砍来砍去了好吗?』 不用正式名称「女武神」,而是使用和机体原型的共和国「无人机」一样的名字――「破坏神」来称呼XM2,也是极光战队的特色。据说这是因为在一个月前,将实验机分配到部队后不久所发生的战斗中,原来的战队长和战队半数,也就是大约一个中队人数的成员阵亡,于是从幸存的军官中按顺位递补成为战队长的辛如此称呼这款机甲,所以大家也跟着这样叫了。 事实上大家也承认,这个名称比女武神更适合这架机体。 假以救济辗毙信徒的异形神o之名,和这架在开发途中令测试驾驶员丧命,配置到部队后也无情地杀害了半数成员的钢铁烈马,可说是极为相衬。 由于驾驶员的适任条件过于严苛,纵使极光战队遭受了军事用语上可谓全灭状态的重大打击,却还是没有进行重编,甚至没有得到任何人员补充。 「大概没问题吧。『军团』差不多要撤退了。
」 『咦?……喔,这样啊……虽然搞不懂少尉那种能力是怎么回事,不过还真是方便呢……』 语调中混杂着苦笑与畏惧,抛下像是感叹又像是独白的这句话后,这次对方真的取下了同步装置。一个状似喉震式麦克风,外型却更为洗炼而富机能性的金属环。 结果像颈圈这一点还是没变啊。辛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这时,一道说话方式夸张到甚至不能用古风遗韵来形容,就连脑子里只有战场的辛也觉得严重与时代脱节的尖细嗓音,从车长席传了过来。 「汝辛苦了,辛耶。」 「……芙蕾德利嘉,你又偷偷跑进来了?」 从座椅上探出身子,转过身来对辛说话的,是一名刚满十岁的娇小少女。 身形纤细的她,在军帽底下露出一张如人偶般精致白皙的脸蛋。宛如宝石的焰红种红眸与长度及膝的夜黑种笔直黑发,与肃穆的铁灰色军服酝酿出不可思议的和谐气氛。 这位在辛分发到实验部队前,就已经认识半年有余的早熟少女,得意洋洋地挺起平坦胸膛。 「汝以为和整备人员串通便能将余排除在外吗?太天真了。紧急出击时,整备人员光是进行最终确认便忙得不可开交,趁乱潜入可说易如反掌。」 「――伍长,返队后我想和你谈谈。」 『少尉……!不是啦,请听我解释好吗!这次真的是因为忙到不行才……』 对部下进行通达后便径自切断了无线电,叹了口气,低头望向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红色眼眸。 「我不是告诉你好几次了,不需要跟着出击也没关系。要搞清楚你的职责啊,『护身符【吉祥物】』。」 「明明是靠着余的管制进行作战的呢。话又说回来,汝可没有资格教训余呀。虽说这支部队只是小编制,但堂堂指挥官竟抛下僚机单身突入敌阵,这也是汝的坏习惯。
班诺德对此可是有不少怨言呐。」 听到这句话,早一步回到车舱中,现为极光战队最上级军曹的壮年男子耸耸肩。 班诺德之所以只是耸耸肩却不说话,是因为这个问题并没有严重到需要正式申诉,单纯只是个人的不满,同时他自己也明白,就战术上来说辛的判断是正确的,所以辛对于班诺德这样的反应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跟不上的人需要检讨。若是为了等待会合,拖累了歼灭敌军的时间,就会失去机动防御的意义。」 被当成扯后腿的同小队其他处理终端们,也只能默默露出苦笑。 反观芙蕾德利嘉却皱起眉头。 「机动防御……是吗?这确实是汝所擅长的任务,但……余并不喜欢。那是以自军防卫线遭到突破为前提的战术呀。」 这是大胆地以步兵部队为主力部属在第一线,将兼具高机动力与火力的机甲部队全部留置后方,等敌方部队突破第一线后才投入战场的防卫战术。由于近一个月以来「军团」的攻势过于猛烈,导致西部战线各军停止推进,为了坚守防线及降低损耗不得不出此下策。 「就算挡得住一时,但在双方总兵力与产量有落差的状况下,总有一天会崩溃――到时候,在前线作战的汝等又会有何下场呢?」 站在辛的角度来说,他觉得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而且也毋须在意,因此他当作没听见在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当国家崩溃时,前线士兵会有何下场的问题――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芙蕾德利嘉有些不快地探出身子。 「有没有听见呀,辛耶?不珍视自己性命这一点,也是汝的坏习惯呢。
如今,汝已经不在共和国第八十六区,而是在联邦的战场――呀啊!」 少女特有的尖细嗓音,虽然音量不大,却十分烦人,辛索性把少女的军帽拉到鼻子上扣住,好让她关上嘴巴。 把受到袭击而拼命挣扎的少女扔在一旁不管,他便靠在坚硬的座席上闭目养神。发动夜袭的「军团」数量十分可观,今天想必会收到源源不绝的救援请求吧。虽说彻夜战斗已经是家常便饭,但能够休息时,还是抓紧时间小睡片刻也好。 身旁的芙蕾德利嘉还在闹个不停。 「哇啊,拿不下来,拿不下来啊。班诺德,快帮帮余!」 「好啦好啦。帮你拿掉之后,要乖乖保持安静喔。姑且把少尉算进去,连日战斗让大家都很累了,有些人也想多少睡一点。」 「唔嗯……抱歉。」 感觉到有人悄悄瞄向自己的视线,之后辛也委身于短暂的假寐之中。 而在睡梦中也不绝于耳的机械亡灵叹息声,依旧不曾消停,直到西方尽头的大地,满是这些亡灵的声音- 第一五号前进基地【FOB一五】是设立于齐亚德联邦西部战线,第一七七机甲师团责任战区预备第二防卫线后方,是第一四一机甲连队的根据地。 在因为人员与机甲数量众多而拥有广阔腹地,导致空间跟着大到不行的军官餐厅中,尤金一只手拿着餐盘,找寻某个人物。由于每次移动战线就要重新整理一遍,所以餐厅也显得崭新而简洁。在十年前的公民革命之前,也就是联邦还称为帝国的时候,最里面的墙上应该是挂着独裁者们的照片吧,如今则是挂着写有联邦国策「我等以正义立足世界」的横幅布条。 「嗯。如果要找极光战队的军官,就在对面那边喔。」 「非常感谢。」 「试图理解接纳异邦人的积极态度十分令人赞赏啊,这位少尉小朋友。尤其是他们八六本应处于受到同情的立场呢。
」 对着这位亮出一口白牙,看似拥有旧时代贵族身分的纯种青玉种上尉回以暧昧的微笑后,便穿过人来人往的餐厅,走向对方所指引的方向。 虽然对方说的没错,但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除了那个人以外的「八六」――何况自己根本没见过其他八六――就像一团迷雾一样,让人不禁感到有那么点害怕。 不过,如果不要把他们想成妖魔鬼怪,抱着平常心找他们攀谈,好好聊一聊,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或许就能解开误解了…… 在多民族国家的联邦军基地中,当然有着多采多姿的人种,但年龄组成却十分年轻,其中也不乏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他们和尤金一样,都是出身于特别士官学校的少年军官。在修完中等教育后,接受了最低限度的军事教育便被任命为少尉,在从军过程中继续接受本应在任官前修毕的高等教育的特例制度适用者。 这是在经过与「军团」长达十年的战争后,为了确保剧烈损耗的军官维持在一定人数,而不得不出的下策。 话虽如此,让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也有机会成为军官,可说是一项惠民德政,而且采用的是志愿制度。无论战况何等恶劣,联邦政府都不会打破原则,推行无视国民意志的征兵制度。强迫他人上战场,是那些令人不齿的垃圾才会做的事。 因为联邦和帝国,以及和西边的那个国家不一样。 在现代战争中,士兵必须具备熟练的武器使用技术和知识,所以就算利用征兵制度在短时间内募到足够的兵员,也派不上用场。这是尤金在特士校的同梯兼室友兼搭档的友人说过的话。 「……喂,极光战队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大概是因为昨天我们部队发出救援请求吧。那个死神附身的无头骷髅,让人有点不太舒服啊。」 「那些家伙来到这里的这一个月,击坠数实在很吓人啊。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 「话说,原来是真有其人啊。我本来以为所谓的处理终端只是谣言而已。」 「别说了,这样不就和共和国的垃圾没两样吗?我们是光荣的联邦人,可不能做出这种无耻的行径。」 「说的没错――愿光荣归于双头鹫。」 和尤金擦身而过,体格壮硕像是装甲步兵的军官们的谈话,有些讽刺地也替他指引了方向。 在角落的长桌末端看到要找的人之后,便迈步走了过去。 就在一身整齐军服,连军帽都戴上的娇小少女对面,坐着一个身穿双排扣军常服,默默吃着盘中早餐的少年。 因为两人都拥有夜黑种的漆黑发色,以及焰红种的血红双眸,看起来就像年纪差很多的兄妹。大概是因为旧帝国贵族阶级特有的端正容貌,让他们显得十分神似,不过尤金知道他其实已经没有家人了。 早晨人声鼎沸的餐厅中,只有那里没什么人坐的原因,究竟是崇尚纯种的旧贵族所厌恶的混血血统表露在外的,也为民众所厌恶的支配阶级后裔特有的色彩与容貌所致――尽管夜黑种与焰红种都是从帝国黎明期发迹的支配阶级,但两者的混血儿却会同时遭到两大贵种排斥――还是因为他们的所属部队,以及他们自己的恶名所致呢? 用叉子尖端戳着餐盘一角,少女以金丝雀般的嗓音开口: 「……辛耶。汝喜欢吃香菇吗?」 「还好。话说,要是不想吃的话,就别勉强吃了。」 「话虽如此……若是吃不完,岂不是辜负了厨师的苦心。毕竟这也是辛苦的结晶呀。」 「那就努力吃完吧。」 「唔唔。」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那份奶油香菇除了一小朵外,统统扫进自己的餐盘里,看起来就像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哥哥。
走到两人身旁后,尤金出声搭话道: 「好久不见,辛。」 随意扫过来的血红色眼眸,在自己身上停了一会儿,又眨了眨。 「尤金。原来你分发到这里啊。」 「从上个月开始呢。」 告罪了一声后,就拉开少女身旁的椅子坐下。只见一双清澈的血红色大眼望着自己。 「昨天多谢你救了我一命。那个骷髅的识别标志是你吧?」 辛思索了一下。 「是啊……抱歉,你是在哪个部队?」 光凭「昨天」这个条件,答案似乎不只一个呢。 「哈哈,看来你很活跃啊。」 不停地来回望着两人的芙蕾德利嘉,忍不住发问道: 「两位认识?」 「我们是特士校的同梯。」 「虽然认识的时间更早就是了。同样选了机甲科,又分在同一间宿舍当室友,在训练中也被安排成双人搭档,所以在『破坏之杖』的驾驶训练也总是坐同一架机体。」 芙蕾德利嘉眼珠一转。 「喔喔……那可真是辛苦汝了呢……」 尤金像在恶作剧一样双眼放光,探出身子说道: 「你也是受害者吗?没错,这家伙真的闷到不行又难相处,根本不知道他在想啥。」 「唔嗯,余懂汝的感受。就算找他说话,也不肯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放余一个人尴尬也不肯吱个声,对于他没有兴趣的话题更是左耳进右耳出呢。」 「不过啊,平常这家伙虽然冷漠到让人怀疑他的血是什么颜色,可是总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乱来啊。
你知道辛的零分传说吗?」 「哦――不妨说来听听?」 「他在战技训练的模拟战中,让『破坏之杖』跳了起来,结果因为危险操纵,直接被评为不及格了。」 那是四个月前,在特士校历时三个月基础课程的尾声所发生的事情。 虽然光论操纵技术的确令人叹为观止,但是让一架重量超过五十吨的「破坏之杖」进行跳跃机动动作,不但会损害机体,也可能使机内的兵员负伤。事实上,当时担任炮手的尤金的后脑勺就猛力撞上了本为保护之用的头枕,亲身体验到什么叫「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感觉。 辛和「破坏之杖」本来就八字不合――虽然说讨厌坚固的复合装甲与凶猛的一二毫米炮这种事本身就很奇怪了――但是辛也以此为契机,改分发至作为「女武神」实验部队的一二八实验部队……但这让尤金觉得满寂寞的就是。 不过呢,当事人对于眼前的爆料大会一点反应也没有,自顾自喝着咖啡的模样,实在一点也不有趣。 尤金与芙蕾德利嘉皱着眉头面面相觑,随即噗哧一声,一起笑了出来。 「我是第一八中队的尤金・朗兹少尉。请多多指教。」 「芙蕾德利嘉・罗森菲尔特。余记住汝了。那么……」 芙蕾德利嘉将放满砂糖与牛奶,感觉甜到不行的咖啡(虽然在她想要舀起第四勺砂糖时,辛就把糖罐拿走了)一口喝完后,站了起来。 「那就不打扰两位叙旧,余先行一步。」 两手端着成人专用,和她的身型相较之下更显庞大的餐盘,巧妙地从来往的人潮中钻过,渐行渐远。 凝视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尤金开口问道。 那个在军事基地当中显得相当突兀的年幼少女―― 「……是你们队上的『胜利女神【吉祥物】』?」 「嗯。
」 那是这个国家从帝政时期传承下来,如今仍遗留在部分军队里的习俗。 原本这是为了防止征召来的士兵逃亡而制定的一种策略。让年纪与士兵们的女儿或是妹妹相仿的年幼少女加入部队,一起同吃同住,营造家族的感觉。这样一来,为了保护亲爱的「女儿」不受敌方伤害,士兵就会舍命奋战了。 「因为我们队上和佣兵部队差不多,所以她就是遵循这个习俗而来的人质吧。」 不是差不多,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佣兵部队。 举例来说,昨晚前去救援的小队当中,只有辛是正规军人,其他战斗成员全都是佣兵,而包含上官在内的军官,早在之前与「军团」的战斗中全数阵亡了。 「……真是残忍啊。都什么时代了还用吉祥物这一套。而且还把人放在一堆佣兵里。」 「那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望着如此平淡回答的辛,尤金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啊,那么小的孩子没有理由上战场吧。」 冷不防回望过来的血红色眼眸,让尤金的内心不禁动摇。 总觉得好像有些隔阂――不,正确来说,是那个眼神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人觉得对方好像和自己分处于不同世界那般决绝。 尤金抛开负面情绪,斟酌了一下用词后才开口说: 「再怎么说,也没有理由让那么小的孩子上战场,应该是别人保护她,而不是她来保护别人。不管是家人、国家、正义或是自己的生活,都不该是她这年纪的孩子该烦恼的事。既然如此……她又为何非得上战场不可呢?――不是吗?」 辛垂下眼帘,闭上眼睛一会儿之后。 再度睁开的双眼当中,充满静谧的气息,而先前那些漠然而决绝的神色已经消失无踪了。 「……或许是如此呢。
」 离开去拿第二杯咖啡,就顺便帮尤金也拿了一杯的辛走回长桌,尤金在道谢之后接过了纸杯。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咖啡,实际上是用大麦和菊苣根炒制的替代品,但在联邦势力范围完全遭到「军团」包围,一切通讯手段都被阻电扰乱型的电磁妨碍所阻断的现在,别说是与其他国家进行贸易,甚至多年来都无法确认彼此是否存在。所以产地位于大陆南方与东南方的正宗咖啡豆,当然是有钱也买不到。 「对了,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吧?」 「喔喔,对啊。虽然年纪比我小很多。」 从打得很紧的军服领带底下把和兵籍牌挂在一起的盒式链坠拿到衬衫外头,用手摸了摸。 「……我们家父母亲都不在了嘛。为了让她尽量上好一点的学校,我得多赚点钱才行。」 六年前,就在与「军团」的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一家人打算逃离故乡的时候。 通往首都的疏散列车已经没有容下一家四口的空位了,所以父母亲为了小孩的安全,硬是把尤金和妹妹推上列车。 此后父母亲就全无音讯。 由于来不及带走全家福照片,所以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妹妹完全不记得父母的长相。 「现在初等学校刚好放暑假了,等下次休假,我想带她出去玩呢。虽然要出远门旅行不太可能,不过可以去动物园或游乐园,顺便逛逛街。毕竟是个女孩子嘛,总是喜欢漂亮的衣服和鞋子之类……啊,对了,联邦首都的百货公司好像开了一间新的咖啡厅呢。」 看着话匣子打开就停不下来的尤金,辛不禁微微扬起嘴角。 「当哥哥还真辛苦啊。」 「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想体验我也不会让给你喔。」 「不用了,我身边已经有个够吵的了。」 尤金愣了一下回以苦笑,随后辛却突然收起笑容。
「既然如此,你不是更应该选择军人以外的道路吗?现在战况不太乐观,接下来大概只会更加恶化吧。」 既然你还有着无可取代的家人。 听出辛的言外之意,尤金正色说道: 「那是你从上一个战场的经验,所做出的判断吗?」 「――没错。」 还是军官候补生时,尤金曾问过辛的经历,也得到了回答。 而这些见闻,也曾让尤金逃过死劫。 在特士校时,作为训练的一环,候补生必须参加实战。虽然只是以突击步枪搭配野战服的旧式装备进行巡逻,单纯体验战场气氛好增加胆量的「任务」,他们却不幸遇上了「军团」奇袭。率队教官也在途中被「军团」杀害,而那时尤金正好和辛一组,才有幸生还。 为什么你能看穿「军团」的动向呢……为什么你这么习惯于战斗呢?那时尤金问了这样的问题。 虽然辛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回答了自己。就和平常一样,用平淡的口吻诉说着…… 那段过去。 从祖国决定的死亡命运中侥幸存活的来龙去脉。 就连总是藏在军服领子里面的颈部疤痕――那道很明显出自于恶意伤害,宛如斩首伤疤一般的狰狞伤痕,都让尤金看过了。但尤金不忍去追问这个伤痕的由来。 正因为辛了解战场的悲惨,以及与「军团」的战斗是多么惨烈,所以才会担心自己。发现这一点的尤金十分开心,没想到平时又闷又难相处还很冷淡的辛,是个不错的家伙。 明明有着那样的过去,却还是愿意和白系种,而且是纯种的自己成为朋友。 「……嗯,不过,也是啦。说的也是呢。」 尤金喝了口快冷掉的咖啡,忍不住皱眉。好苦,忘了加糖。 「我们队上光是昨天就死了十五人。
虽然联邦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点一点扩大了控制范围,但这座基地呢,其实也是今年开春时推进了战线,才来到现在的位置。不过,想要不付出人命代价也是不可能的。」 联邦前身的齐亚德帝国横跨大陆西北到中北部,不但是全大陆国土面积与人口第一的超级大国,也是军事强国。 在联邦成立后不久,便受到「军团」调头反扑,但守卫整个边境的战斗属地发挥应有的作用。虽然各战斗属地都被敌军削减了至少一半,却成功让负责生产活动的属地及身为国家中枢的首都完好无缺。 因此保留下来的强大国力与军事能力,加上遗留在帝立研究所的「军团」部分性能资料,以及在这十年战争中不断累积,凝聚用来反制「军团」的各种智慧结晶。 综合这些基础才勉强与「军团」匹敌,也终于将战线逐渐往前推进,这就是联邦目前的战况。无论是国家安宁或国土扩张,都是靠着如流水般消耗国力与士兵性命才换得的成果。 从综合性能来看,加入了能够舍弃驾驶员这个脆弱零件的技术后,「军团」本来就已经超越了联邦军所有的兵器。 再者,中枢处理系统原本设定了无法变更寿命上限的「军团」,却靠着扫描阵亡者脑部构造的奇招,克服了天生的寿命极限――辛把这样的个体称为「黑羊」――让永无止尽的战斗与杀戮化为可能。如今,积极狩猎活着的人类,以获取未劣化脑髓的集团「猎头者」也已经证实的确存在,因此真正濒临极限的反而是联邦才对。 「昨天就我所见,其他部队的状况也差不多。老实说,第二防卫线没有被攻破,甚至都让人感到意外。」 「我听到队长们在说,战况激烈的时候,这种情况是家常便饭。因为西部战线是联邦最大的激战区,而第一七七师团战区又是西部战线中最为惨烈的战区。
」 联邦的东部战线及南北第一到第四战线受惠于山岳、高地及大河等自然屏障保护,防卫线较容易维持。唯一以防守难度极高的广大平原为战场的西部战线,不得不以量取胜,投入了总战力超越各战线的四个军团,用来驻守总长四百公里的战线。在地利不便的战场上与「军团」厮杀的西部战线士兵,死伤率高得吓人……当然,阵亡人数也居各战线之冠。 「家常便饭啊……虽然我只在这边的战场待了一个月,但这样的死亡率一点也不稀松平常。『军团』的击坠数和我方的死伤数简直不成比例。总觉得为了维持战线,实在死太多人了。」 「的确,完全感觉不出我们能赢啊。像队长那个层级的人已经习惯了,而更上头的军方高层其实都是旧时代的大贵族,所以不管底下的庶民死了多少,也不过就是一串数字,就像是家畜少了几头一样。」 说到这里,尤金猛然回神,闭上了嘴巴。 因为眼前这个谈话对象,就是被祖国当成家畜看待,甚至无法列入阵亡者的数量统计之中。 「……抱歉。」 「嗯?怎么?」 明明露出不解的表情,却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要是他真的不在意就好了,毕竟自己并不是故意要唤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不过。 尤金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既然如此,辛又为何要返回这个战场呢? 辛已经没有家人了。 全都被原为祖国的共和国夺走了,留他一个人独自活在这世上。 并非联邦出身的他,在这个国家当中没有必须守护的人,也不是出自于守护祖国或同胞的理念,就连为了讨一口饭吃这种讽刺的理由,也因为联邦政府肯定会予以援助,根本站不住脚。 那么――究竟为什么? 「……辛,我问你喔。
」 「什么?」 「没有啦……就是啊,既然这样,你又为何……」 问这种问题真的好吗?尤金在迟疑之下变得吞吞吐吐。 这时,红色双眸忽然从尤金身上,移往别的场所。 辛似乎注视着比基地外的厚实防壁更为遥远的所在,四周的气温似乎微微变冷,压得尤金喘不过气,只好闭上嘴巴。 「……怎……」 怎么了? 正当他要问出口的瞬间。 铃声大作的警报声就打断了他。 那是能够深入交战区深处的自走式无人索敌机,侦测到「军团」所发出的警报。 过去,齐亚德帝国开发了「军团」,将其投入侵略全大陆的战争之中,但是身为后继者的齐亚德联邦,除了能够远距操作的索敌机之外,不再采用任何无人机。 在帝国时代,高等教育由构成独裁政权的大贵族,与底下的贵族阶级所垄断。因此,以平民阶级为主体的联邦,对于当时帝国所展现的超技术力也只能望洋兴叹。此外,由于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完成「军团」人工智慧架构的主任研究员在战争爆发前死去,导致联邦没有能力开发代替「军团」的完全自律式无人战斗机械。 而且,就算真的开发成功也不能实际应用,这是联邦从政府到国民共通的主流意见。为国家同胞而战,是公民的义务与权利。不能把这项义务丢给机械负责,也不能让这个权利被区区机械抢走。 因为失去控制的机械会做出什么事――答案就在眼前发生。 一瞬间,整个餐厅陷入紧张与沉默,而紧张随后便化为骚动。在群情激昂之中,两人站了起来。 「昨天才打完,今天又来啊?那些臭铁罐真是闲闲没事做,这样会找不到女朋友喔。
」 「自动工厂型【Weisel】的语源是女王蜂,所以出厂的那些等同于兵蜂的『军团』从性别上来说,应该都是女性吧。」 「所以这是要跑来联邦军这个男人窝里抢男人吗?热情到我都要哭了。」 两人互相开着玩笑,走出餐厅后在走廊分道扬镳。隶属正规机甲部队的尤金,与待在实际上算是受雇于研究局的实验部队里的辛,分属于不同指挥系统,而爱机的机库自然也就不会是在同一个地方。 「那下次再聊吧。」 「嗯。」 各战区部队将主战场设在障碍物较多,空间较狭小的森林与都市废墟,才构成了整条联邦西部战线。 这是为了与「军团」主力的战车型,以及敌方为突破战线而集中投入的重战车型交战时,能够尽量争取有利条件而设下的策略,但也并非毫无破绽。对同样体型巨大的「破坏之杖」而言,这样的地形也不利于移动。比方说,如果和僚机之间的阵型被破坏,又被轻量级的近距猎兵型团团包围的话,就凶多吉少了。 在西部战线特有的,混杂针叶树与阔叶树的森林中。从四面八方涌现的近距猎兵型攀上粗壮坚实的老树树干,从上方来袭。为了甩开它们,尤金驾着「破坏之杖」往前冲。五十吨的重量蹴地造成的地鸣,打破了森林的安宁,驱动系统也不停发出哀号。 「军团」的攻势不分昼夜,就像海啸般一波接着一波。 攻势断断续续毫无规则可循,却像疯狗一样死咬不放。一次又一次发动袭击,一步步削弱我方的战力与士气,一旦发动攻势,有时战斗甚至要持续半个月之久。 和繁殖时间以年为单位计算的人类不同,唯有能够不断量产,从支配区域最深处的自动工厂型当中如乌云般涌出的「军团」,才有能力实行这样的战术。
战场的天空总是被阻电扰乱型的银色云雾所覆盖,不管是感应器、雷达还是资讯链都受到阻断的情况下,长距离炮兵型的猛烈炮击间歇性袭向壕沟里的步兵。以个别性能来看,装甲步兵不敌近距猎兵型,而「破坏之杖」也无法和战车型相比拟,即使如此,它们还是会以压倒性的强大战力发动联手攻击。尽管战术多少显得稚拙且单纯,但以兵器的性能差距及数量的淫威补足这点,发起与亡灵大军之名相符的猛攻。 或许会输吧。脑中不时会闪过这样的念头。 我们――联邦乃至于全人类,面对没有理由也没有目的参与这场战争的杀戮机械,总有一天会无力抗衡而败北吧――…… 『朗兹少尉!你在发什么呆,想死啊!』 「抱、抱歉!」 车长在斥责的同时猛踹驾驶座的椅背,让尤金从暂时沉浸的思考中回到现实。眼前的雷达荧幕塞满了「军团」红色光点,勉强连上线的电子通讯系统,在多功能全像荧幕上显示着各部队的战斗状况。 战况不太乐观。负责机动防御工作,本应在第二防卫线后方待命的机甲部队,此时都暴露在最前线了。 极光战队――辛所属的部队也在附近列阵作战。他们从展开突袭的战车型集团侧面发动奇袭,形成敌我双方大混战的局势,止住了敌军突袭的势头。在敌军正面的友军机甲部队趁机重整态势,与极光战队合力展开反击。 辛的部队总是会出现在最需要他们的战场上。 但那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战场。身旁「军团」残骸堆积如山,我方士兵也如潮水般逝去,那是名符其实的尸山血海。 他们身处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战火地狱,却依旧勇往直前。 尤金也知道,「吸人血的恶魔」这个用来揶揄他们的蔑称,已在前线部队之间传开了。
那些背负着「传达死讯的公主【女武神】」之名的无头骷髅,总是会嗅着鲜血与死亡的味道而现身。军中是这样形容他们的。 沙――强烈的噪音窜过了所有的光学荧幕及多功能全像荧幕。 全像荧幕上的阻电扰乱型的分布密度改变了,电磁干扰也变强了。 在噪音盖过一切的前一刻――荧幕上慌忙后退的极光战队的光点,以及某个人在开放频道中对着所有部队大吼的声音,莫名清晰地留存在脑海中。 从高空飞来的某物爆炸了,产生的冲击波往四面八方散开。 在所谓弹速较慢的无后座力炮都超越音速的现代战争中――炮声总是会晚一步到来。 钢铁化为倾盆大雨。 在强烈的电磁干扰下,无线电完全陷入沉默,但经由人类集体无意识进行交流的知觉同步,并未受到影响。 『没事吧,辛耶?』 「没事。」 『太好了。』 话虽如此,芙蕾德利嘉的声音却在颤抖。 『但是……抱歉。有个坏消息。』 抬头望着被自锻破片的弹雨所撕裂,微微冒烟的铁灰色残骸,辛平静地开口: 「芙蕾德利嘉――把『眼睛』闭上。」 睁开眼睛后,才发现自己身处于鲜嫩欲滴的绿意中。 头顶上满满的橡树与山毛榉树叶,呈现柔和的绿色。而冷杉与松树则带着浓烈的绿色。在阻电扰乱型构成的云雾及层层交叠的枝叶阻碍下,显得有些薄弱的阳光,轻轻穿透了周遭的雾气,让这片雾气也染上了绿意,宛如在北方森林的夏季中所见到的,清透饱满的翠绿。 沾满露水的小草碰着脸颊的感触,让他明白自己正躺在地上。一旁则是宛如巨兽尸骸般跪坐在地,遭到击沉的「破坏之杖」铁灰色巨影。
感觉有一道削瘦的身影蹲在自己身旁,尤金用模糊的双眼努力辨认。 「辛。」 血红色的目光静静地望着自己。就连这种时候,那双红瞳依旧是那么地冷冽而静谧。 假如这世上真的有死神,k的眼神一定就像这样吧。 「队长……呢……?」 「阵亡了。」 「我……我呢……」 他隐约猜到自己大概没救了。要是自己还有希望的话,辛才不会像这样什么也不做,只是低头看着。 「你还是别问比较好。」 「告诉我。」 辛叹了口气。 「腹部以下都没了。」 从辛那身铁灰色的驾驶服像在血海泡过的惨状就知道,绝不只是被大卸八块那么简单。 这家伙……人还真是不错啊,不像表面上那样冷漠呢。心里虽然明白,尤金还是忍不住露出苦笑。 对方明知道把自己救出来也无济于事,还是弄脏了那身军服。不仅如此,由于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很明显就是对方帮自己打了吗啡。把珍贵的止痛药,就这样用在毫无生还希望的士兵身上。 不过,还是很感谢他把自己拖出机外。 毕竟留在封闭的驾驶舱中,被自己的血液和内脏溺死的死法,实在太糟了。 「辛……我有个最后的请求……」 「什么?」 「可以把那个链坠……放到我手上吗……就在工具箱里……」 发现低头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眸微微动摇了一下,尤金才恍然大悟。 对喔,就算想拿,我的双手也已经…… 大概是不想让血弄脏,只见辛脱下手套取出链坠,稍微思考了一下后,从尤金的驾驶服领口放进衣服里面。
金属冰冷的异物感,在体温的传导之下随即消失无踪。 宛如不祥的乌鸦一般,辛无声地站了起来,从右腿的枪套中拔出手枪。 拉动滑套,将第一颗子弹上膛。这是一把比联邦军配给破坏之杖乘员的手枪更大型的九毫米自动手枪。也是对「军团」装甲毫无用武之地的最后武器。 要是叫自己做出同样的举动,肯定会双手发抖,什么也做不成吧。但此时对准自己的枪口与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 因为知道这并不是对方冷漠无情的缘故,所以尤金挤尽最后的力气露出笑容。一定要回报他的恩情。至少这点小事要做到。 「抱歉……谢谢你了。」 枪声响起。 刚才芙蕾德利嘉虽然说对方「还活着」,却没说「还有救」,所以辛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对方的状态。 「菲多……」 下意识唤了一声,才想起那个忠实的「清道夫」已经在「军团」支配区域长眠,不再陪伴于自己身旁了。 联邦军不会抛弃战友的遗体。在这场战斗结束后,尤金的遗体想必也会被带走,送回家人身边,风光大葬吧。而或许该称为灵魂的存在,也将回归位于世界尽头的黑暗深处。 只能把对方的姓名、临终的容貌、笑容和听过不知多少次的家族回忆,刻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就和自己以往送走的数百位同伴一样。 这是辛唯一能够做到的事了。 作为阵亡报告之用,辛将两片一组的军籍牌扯下了一片。这时,一道质量巨大的物体横冲直撞而来的脚步声,传入了耳中。 那不是「军团」。它们有着超高性能的驱动系统和缓冲系统,连重战车型都不会发出脚步声,而且只要「军团」一靠近,辛马上就会发现了。 没多久,画有第一八中队刺猬中队标志,伤痕累累的「破坏之杖」便从翠绿雾气中现身了。
看见一位站在倒地不起的「破坏之杖」与同伴尸体旁边,却不是本队队员的少年兵后,第一八中队唯一生还的「破坏之杖」,就在驾驶员的操纵下,停下脚步。 就在不知何处会冒出「军团」,且不断上演死斗的战场一角。虽然连自卫用的突击步枪都没带,毫无防备到让人怀疑是否神智清醒,但那道静静伫立的身影,却莫名地令人感到安心。 看到那架多半是对方的座机,在不再动作的「破坏之杖」身旁待机的四足白色机甲后,驾驶员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女武神」。一群只会出现在阵亡者众多的战场上,不祥的无头骷髅。 那位少年取下了耳麦,所以无法透过无线电交谈。后座的车长兼炮手带着警戒打开了驾驶舱。 只见少年兵往这边瞥了一眼,微微挑眉。驾驶员不禁低声呻吟。 「诺赞……!」 对方是特士校的同梯。 在那个说穿了只是把学员赶鸭子上架的特士校,尽是为了减轻家庭负担而入学的少年候补生当中,表现极为优秀,战技训练的成绩也一枝独秀。可是由于闹出太多像是违反命令等等的问题行为,最后被转派到不知何方的实验部队去了。听说是一支成员全是战斗属地出身的「禽兽」,被当成特攻武器使用的惩罚部队。 在这之前,他与一样是同梯的那架机体的驾驶员尤金・朗兹,是同寝室友兼双人搭档。 当这位驾驶员发现倒卧在地只剩一半的遗体就是那个尤金时,不禁倒抽一口气。 「来得正好。阵亡报告就麻烦你了。」 接住对方随意抛过来的东西后,才发现是军籍牌。 嘉纳冷静地问道: 「是你了结他的吗?」 大概是从辛单手随意提着的手枪,以及积在草丛中的血泊来判断的。
虽然伤患的检伤分类,是由专门的军医负责,但有时创伤严重到就连外行人也看得出来。既然运回去也来不及抢救,当场让伤患解脱反而是一种温情的处置。 辛点点头。嘉纳神情复杂地正要开口道谢时,却被驾驶员的吼声打断。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他!」 辛没有回答。 只是用那双炯炯有神而平静无波的血红双眸,回望对方。 「你知道那是尤金吧?在出击之前那家伙说今天早上遇见你了,所以你一定知道他在这里吧!……为什么不早点来救他!在其他部队战斗的时候,你明明三两下就干掉敌人了!」 在负责机动防御的机甲部队中,极光战队的总击坠数也是首屈一指。整天游走在其他部队陷入激战的区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明明强大到这种程度。 明明被联邦从鬼门关救了出来,受到了保护,根本不需要再上战场! 「反正干掉那些臭铁罐,才是你们眼中最重要的事吧!――你们这些打到脑子坏掉的八六!」 八六。 那是出身自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却被祖国定义为人形猪猡,又被齐亚德联邦所拯救的同胞们。 是被迫踏上死亡旅程,最后抵达联邦领地的仅仅五名少年兵。 辛默默不语。 驾驶员试图继续开口,却被身为上官的嘉纳摁住肩膀。 「马塞尔少尉,别说了。你打算沦落到和共和国的人渣同样的水准吗?」 这平静的声音让马塞尔关上嘴巴。共和国对于本应为国民的「八六」所施加的种种暴行,早在半年前,他们受到政府收容的时候,马赛尔就从电视与广播连日的报导中得知了。 自己怎能沦为和那些人同样的存在。 可是。
嘉纳的手依旧放在马赛尔的肩膀上,低头致意。 「我为马塞尔少尉的无礼之举向你道歉。同时,也为了你对于朗兹少尉的慈悲之举而道谢。谢谢你,对不起。」 「……哪里。」 看着缓缓摇头的辛,感觉有些心疼,嘉纳思索了一下才开口说: 「如果你是为了回报救命之恩,才选择加入联邦军,那么大可不必这么做。」 「……」 「我们联邦绝不会向『军团』屈服,无论就战斗而言,或是以正义来说。我们是凭借自己的意志,为了保护家人、祖国、同胞,和这个国家的理想而战。绝对不会强迫像你们这样命运多舛的孩子上战场……现在还不算晚,从军中退役,这次就好好过着幸福生活吧。」 然而他所得到的,只有一双平静的目光。 虽然所属单位不同,但听见上官的话却不发一语的态度还是很失礼。只见辛忽然移开视线,默默地转过身去,这才用他平静而冷淡的声音说: 「『军团』来了,趁现在和友军汇合吧。」 坐在自己的「破坏神」――「送葬者」的驾驶舱中,辛专心浏览着多功能全像荧幕上显示的战况。 这时候,尤金的死已经被逐出意识之外了。这是他五年来在战场上度日而培养出来的,战斗机械般的思考模式。 他回过神来,启动了暂时关闭的知觉同步。从联邦还是帝国时便在战场上讨生活的其余队员们倒是无所谓,但是自己杀害熟人的场面,实在不该让芙蕾德利嘉接触到。因为事先警告过了,所以她应该没看见才是。 在启动的同时,就听见了芙蕾德利嘉的声音。看来她一直在线上等着。 『辛耶吗?』 「战况如何?」 电子通讯系统的资讯链依旧没有反应。
虽然辛能够确切掌握「军团」的位置,却只能从敌人的动向来反推「目前还活着的友军」分布的状况。虽然不是办不到,但在这个战场上的僚机数量太多了,所以直接询问知情者比较快。 『不太乐观。主力已撤退到预备阵地重整旗鼓。方才的炮击造成极大的损害。』 「你知道详细的损害状况吗?」 『有好几支部队的指挥官已经「看不到」了……这边虽然也兼任指挥车,但资讯链几乎没有任何资讯反馈……』 目前没有条件解除阻电扰乱型的重重封锁。用来烧毁它们的高射炮,也因为长距离炮兵型的牵制炮击而无法向前推进。 不太妙啊。辛面无表情地这么想。 联邦军的战力在许多方面都远胜于共和国。采用的各式武器都很优秀,也能得到炮击和资讯链的支援……即使如此,与之对峙的「军团」战力却遥遥凌驾于联邦之上。 共和国那种荒唐的防卫机制之所以能够维持九年之久,其实是因为「军团」分出了大半数战力与联邦交战的缘故。换句话说,共和国那边的战线在「军团」眼中不过是一块实验性质的训练场罢了。 『――师团司令部发来联络。请极光战队在主力再度进攻时,从侧面发动突袭。于座标二七・三二集结,在接收下一步指令前,于原地待命……是直接派通讯兵过来通知的呢,看来情况颇为棘手。』 「收到。」 「送葬者」调转方向,没多久便与班诺德,以及麾下小队的两名幸存成员会合。 散布在全战斗区域的自家战队所属机陆续集结过来,雷达荧幕上也显示着相同数量的友军蓝色光点。 就在熟悉的个人代号光点出现在荧幕上的同时,一道在这座战场上已经很久没听见的声音响起。 『――难得看到我们队上全机集合啊。可见「破坏之杖」的损失似乎很惨。』 是「狼人」。
瞥了同时显示部队代号与机体编号的那个名字一眼后,辛对着同步连线的对象回答: 「莱登……你去支援的部队怎么样了?」 『很遗憾,这边的正规机甲部队也溃灭了……虽说师团打算再度发起攻势,但是对主力的战力别抱太大希望。』 『……反正本来就没期待过。』 『话说啊,这次又是把我们扔到反攻失败就会被孤立的地点呢。说好听点是突袭,说难听点就是要我们替主力当诱饵嘛。』 『战况恶劣要自求多福这一点,结果到哪里都没变啊。』 接二连三开口的,是散落在全战斗区域中,同为八六的伙伴。 在强烈电磁干扰下闪烁不定的雷达荧幕上,显示着和过去战场同样的名字。 望着荧幕,辛叹了口气。 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国家,战争的形式依旧没有改变。人们还是受到机械亡灵大军所欺压、束缚以及吞噬。 在过去众多伙伴消逝的战场尽头,却也是日复一日上演同样的战争戏码――当时的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再度踏上相同的战场。 当时参与那场名为特别侦查的死亡之旅的他―― 从未料到。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第二章 装甲兵进行曲 特别侦察出乎意料地平稳,一行人前进的天数已经超出心理预期了。 在行军第一天就把挡在前方的部队解决掉,实在是太好了。因为穿过交战区之后,进入了「军团」完全控制的地盘,敌军巡逻的频率也跟着降低不少。透过辛的异能掌握了「军团」的位置与移动方向后,再选择前进的路径,或是就地潜伏伺机而动,总之他们尽可能避免交战,不断往东前进。
在渐渐进入秋季气候的野外露宿,吃的全是无味干燥的合成食品,在敌方势力范围内随时可能全军覆没的这场行军,对他们来说,却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第一次自由自在的旅行。 「军团」的势力范围,过去也是人类所居住的地区,现在虽然少了居民,但城镇还留在原地。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探索这些城镇,狩猎野生化的家畜。若是条件允许,他们会在晚上露营时围着营火,畅谈沿路逐渐变化的街景,以及如今已无人知晓的大自然绝景。 没多久,秋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在经过的废墟当中,再也看不见属于共和国的地名,转而开始出现各种帝国地名的时候―― 他们抵达了那个场所。 「菲多。」 「你就是我们抵达此处的证明――直到化为尘埃为止,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单膝跪在侧腹挨了炮击,再也无法动弹的菲多身旁的辛,缓缓站了起来。 最后下达的这道命令,逐渐崩坏的「清道夫」究竟能不能接收到呢?――只具备粗浅处理能力的拾荒机械,能否理解这道命令当中蕴含的意图呢? 回过头来,就发现莱登走了回来。 「这样好吗?」 辛想了想,才明白莱登指的是刻有死去同伴姓名的铝制墓碑。 他们不久前才决定将包含哥哥在内的五七六枚墓碑,以及菲多及收集起来的「破坏神」残骸统统留在这里。 「嗯。事到如今,我们大概也走不了多远了。」 除了菲多以外的所有成员,虽然都勉强存活了下来,但在上一场战斗中,终于失去除了「送葬者」以外的所有「破坏神」机体。武器也只剩下算是自卫用的小型火器而已,再也无力与强大至极的「军团」战斗。 下一场战斗开打时,恐怕就是他们的死期。 明知如此,辛还是淡淡地笑了。
当。辛用手背敲了敲菲多烧得焦黑的货柜。 「这种程度才对得起这家伙的付出……毕竟我们没办法再带着这家伙上路了。」 因为这个忠实地替他们剥取装甲碎片,替死者留下存在证明的食腐者【清道夫】,已经离他们而去。 莱登也「哼」地一声淡淡笑了。事到如今,对他们来说―― 近在眼前的末路又算得了什么。 「快乐的远足也终于要结束了啊。」 吐了口气随即收起笑容,望着西方――回首这一路跋涉过来的路途。 在充满秋意的晴空下,尽是一片枯黄的战场。残余的零星花朵迎着微风,黄色的花瓣在空中飘舞。两条复线轨道在附近会合,延伸到远方的八道黑色铁轨,显得有些讽刺。这是过去的人们在这片无人平原留下的交流痕迹。 「不过,这数量还真是夸张啊。」 「……是啊。」 用尽一切办法终于来到的「军团」支配区域最深处,证明了辛以前借由哀叹声所推测的结果没错,这里的确藏有海量的「军团」。 放眼望去,草原就像是被铁灰色的马赛克砖填满一样,挤满了进入待机状态的战车型与重战车型。两条如洪流般的队列,是不断往来前线与后方的回收输送型。收起翅膀的阻电扰乱型,让整座枯萎的森林就像挂了一层银色的冰霰一样。而前阵子辛等人曾不经意闯入一处大概是它们采集过矿物资源的地方,那些被切碎的山峰残块,以及挖到像陨石坑一样整片干涸赤红的大地,简直就是世界末日的景象。 他们也曾见过多半是自动工厂型或发电厂型的庞然大物,那巨大到无法一窥全貌的身影,在浓重的晨雾中匍地而行。也曾遇到正在大行军的「军团」,将周遭一带堵得水泄不通,逼得他们只好在寒冷的雨势中潜伏了好几天。 数量如此可观的机械亡灵大军――人力根本无法抗衡。
这场战争,是共和国输了。 或者,该说是人类败北了。 ――总有一天,当「她」抵达了这个场所……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把完好的物资装进最后一个卸下的货柜后,安琪驾着「送葬者」机,利用钢索和卷动器硬是和货柜连接在一起,拖了回来。 「两位该走喽,这边的工作已经弄完了。要是逗留太久,侦测到战斗声响的『军团』就会跑来了。」 转头一看,才发现同样去帮忙连接货柜的可蕾娜和赛欧,分别从「送葬者」和货柜上跳了下来。 接下来,就要大家轮流驾驶「送葬者」前进了。要是路上遇见「军团」,就由当时驾驶机体的人负责战斗,其他人能逃多远就多远,不要碍手碍脚。这是刚才大家一起讨论所做出的决定。 伸了个懒腰后,顺势把双手枕在后脑勺的赛欧,撇了撇嘴说道: 「不过好死不死竟然是辛的『破坏神』啊……辛的操纵设定太过敏感了,实在很吓人。上头的限制器也都坏得差不多了。」 「送葬者」之所以能做出「破坏神」本来不可能完成的机动动作,原因大概就是这个吧。当然,也因为辛的操纵技术超过其他「代号者」一大截,才能做出这等惊人之举。 不知为何兴致勃勃的可蕾娜举起手来。 「那由我第一个开吧。刚刚我的机体是第一个被干掉的,所以一点也不累。」 虽然侥幸存活,却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受专业整修的「送葬者」,也已经满身疮痍,再加上操纵不熟悉,可蕾娜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让机体站了起来。这时,辛坐在被拖着跑的货柜上,再次将注意力转向背后。 有一架「军团」跟踪他们好一段时间了。 对方不知为何没有发动攻击。虽然也考虑过是斥候的可能性,但对方并未呼唤其他「军团」前来,始终独自一机尾随在后。
当他们停在原地躲藏时,对方也会跟着停下脚步,要是他们往回走的话,对方恐怕也会跟着掉头吧。 「破坏神」的武器都是以直射为主,所以射程很短,只能攻击目视范围内的目标。因此,对于躲藏在地平线另一端的「军团」,辛也无计可施。而对方似乎没有对他们下手的意图,所以辛也没把这件事告诉莱登他们。 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牧羊人」。由于对方极力隐藏的关系,所以听不清楚低语的内容为何,但是总觉得声音很熟悉。 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没有在该死的时候死去,实在是因果报应。 拖着控制不良的机体前进,雷透过濒临崩溃的流体奈米机械神经网如此思索。 为了保存与归纳战斗资讯,「军团」储存于任务记录器中的档案,在遭到击坠时便会传送到邻近的僚机。若是「牧羊人」遭到击毁,则会传送到事先连同中枢处理构造一起备份的预备机当中。 相较于能够以同一人为材料,制造出无数复制体的「黑羊」,「牧羊人」则是只会产生单一个体。 因为拥有人格的「牧羊人」,无法忍受另一个和自己完全相同的个体存在。但是对于「军团」来说,处理机能出类拔萃的「牧羊人」一旦遭到击毁就等于永远失去,实在过于可惜,因此为了保险起见,才会像这样准备了预备机和特别的传送机制。 话虽如此,雷还是觉得这个机制一点也不实用。 因为在机体遭到击毁的瞬间,几乎不可能把已经被破坏的档案传送出去。多半连粗略的传送都无法完成,而且就算成功传送,能不能顺利启动预备机也是个问题。 事实上,雷的档案虽然在成形装药弹撕裂烧毁的过程中,勉强传送完成,但那时传送出去的却是已经濒临崩溃的状态。 无法维持多久了。
雷心知肚明,所以才会跟踪在支配区域中前进的辛一行人身后。保持在目视范围之外……也是为了确保自己能目睹辛走完这一程。 老旧的重战车型备用机体,一边发出刺耳声响一边前进。 自己究竟是不是修雷・诺赞的灵魂?他突然冒出这个疑问。 留存的档案明明破损到会随着时间渐渐崩毁,却不知为何保留了最后战场的完整记忆。违反了战斗机械本能,疯狂到将保护与杀戮混淆不清的那个自己。挡在辛身前的白银色少女幻象。面对好几次试图痛下杀手的自己,最后却仍然愿意喊一声哥哥的那道声音。这些雷全部都还记得。 在潜伏无数「军团」的支配区域中,辛与同伴避免交战,钻过部队之间的空档,一路往前迈进。 雷心想,这样就好。不要去考虑战斗的问题,只要一心思考如何走得更远就好。前方就是联邦了。就是那个遭受孤立却果敢与「军团」奋战,人类最大的生存圈。 只要能够抵达联邦,辛他们一定会受到严密保护。 和共和国比较起来,联邦的军人正常太多了。他们绝不会对不同血脉的战友见死不救,也不会将遗体弃置在战场上不管。 无数次死里逃生,而且还是孩子的这五个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 见到他们抵达终点时,想必自己也就消失了吧。这样也好。虽然目前暂时还能保持清醒,但自己不知何时又会发狂。心中的期望、渴望以及一切,全都会被「杀戮」所掩盖……到时候,自己又会开始呼唤辛吧。 一旦发出呼唤,辛多半又会跑来寻找自己。因为他是个内心温柔的弟弟,无法割舍曾对自己痛下杀手,又不负责任地死去的愚蠢哥哥,在名为战场的地狱中徘徊了五年之久。 抱歉啊。这次我一定会死得彻彻底底。 只要容许我看着你走到终点就好。
重战车型踏着祈祷般的步伐,往前迈进- 『――安琪,差不多该交班了。』 听见辛冷不防透过知觉同步这么说,正在操纵「送葬者」的安琪不解地眨了眨眼。与菲多及他们各自的搭档分别后,好不容易过了两天。此时他们身处于落叶及枫树翅果随风飞舞的红枫林中,秋天清冽的阳光正从枝叶间洒落。 「会不会太早?上午的班应该要持续到午休结束才对吧?」 『我腻了。』 听见这任性又直接的回答,安琪忍不住苦笑。他的确不太喜欢和人闲聊,而什么事也不做,只是看着风景的话,对他来说大概很无聊吧。 「早知道可以这么悠闲的话,辛就该带一本你的藏书出来呢。」 脸上依旧带着苦笑的安琪,将手伸向舱盖开关把手- 由于辛等人平安无事地朝着联邦前进,让因为逐渐崩溃而思考迟钝的雷松了一口气。 只要照这样走下去,就能安全抵达联邦军的巡逻线吧。位在巡逻线上的「军团」都把战力和注意力放在与联邦的战斗上,所以只要好好利用地形掩蔽,想靠着一架体型娇小的机动兵器,从警戒薄弱的后方偷偷穿过防线,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如今的雷,已经处于不知道会先崩毁还是先看到他们抵达终点的状态……不过,大概没问题吧,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安心离开人世。 ――嗯? 勉强连接的资讯链中,显示着邻近友军部队的情报。确认内容后,雷带着几乎烧毁拟似神经网的焦躁感,站在原地不动。 这下糟了……!- 在一条从近乎于悬崖的陡坡底下绕过的兽径,「送葬者」忽然停下脚步,在货柜里盖着从自机取出的毛毯睡觉的莱登也坐了起来。 「怎么了,辛?」 接着辛淡淡地开口回答。虽然声音如往常般平淡,却蕴含着平静的觉悟。
『――当初说好了,由正好在驾驶的人出战吧。』 莱登瞬间想通了。 「你这家伙!早就察觉到了吗!」 察觉到前方有着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军团」……恐怕就是在他提出与安琪交接的那个时间点吧。 激动到浑身寒毛直竖的安琪,从货柜上跳了下来。 「你太狡猾了,辛!――哪有人这样耍赖的!」 安琪正要上前兴师问罪,就看见辛把牵引用的钢索切断了。猛力回弹的钢索,让安琪忍不住缩起身子闪躲,「送葬者」趁机踏着坡面上的小突起,一口气从斜面冲上去,登上近似悬崖,人类难以攀登的陡坡。就算想追上辛也得绕上好一段路,而他恐怕就是基于这个理由才选择走这条路。 龟裂的红色光学感应器对准了莱登他们。这架「破坏神」失去了两条格斗辅助臂,装甲烧得焦黑,驱动系统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毛病,可谓满身疮痍。 『你们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只要进入森林,就不容易被发现……再往前一小段路后,「军团」的声音就消失了。要是那边还有人在的话,就想办法向他们寻求保护吧。』 过去,还在八六区战场时,也曾听辛说过这件事。 而所谓进入森林就不太会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只要敌机――「送葬者」出现在自家地盘里,这一带「军团」的注意力全都会放在辛身上,其他地方的警戒就会相对松懈。 辛可能连这一点都计算进去了。 「别开玩笑了!这不就等于把辛当作诱饵吗!」 「不是说好大家一起走吗?都到了最后一刻,你怎么能一个人先――」 对于赛欧的含泪怒吼与可蕾娜的呼唤充耳不闻,甚至切断了知觉同步,「送葬者」就这样消失在绿荫的彼方。 莱登忍不住一拳打在货柜上。
「该死……!」 在遇上「军团」时由正在驾驶的人应战。因为最后一战的人选是谁,大家始终无法达成共识,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才决定交由命运来选择,但是看来他们都想得太美了。对于能够感应到极远处「军团」的辛来说,一旦发现了无法回避的敌机,自然能够暗中动手脚,决定谁要送死。 唯有自己上场战斗,他们才能躲得掉。 「那个……笨蛋……!」 抓起一旁的突击步枪,莱登站了起来- 在执行例行巡逻的途中,突然遭受所属不明机偷袭的「军团」巡逻中队,立刻更新了敌我识别资讯,透过战术资讯链提出遇敌警报,同时开始应战。 完全无视于机甲兵器的基本战术【理论】,利用偷袭式的炮击击沉一架战车型后,就冲入队列中的那架敌性机体,在它们的常备资料中找不到纪录,不过在比对广域网路中的资料库后,寻获了相符的机种。是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的主力兵器,识别名「破坏神」。威胁度低,以机甲兵器的标准来说,装甲与火力均嫌不足,是战力等同于装甲步兵的兵种。 何况是在地形起伏与障碍物极少的平原上战斗,这架陆战兵器根本没有能力抗衡具备压倒性火力与铜墙铁壁般装甲的战车型。 理论上是这样,但这架「破坏神」却展现了超乎预期的战斗能力。敌机将情况演变为混战,利用战车型的厚实装甲挡下其他「军团」的炮击,再借由零距离炮击弥补火力不足的问题。 这是一架近战型的「破坏神」――但是和普通款式的同型机,在性能上没有差异,推断唯一的差异应是来自中枢处理系统的性能。 担任护卫的四架战车型遭到击破。中队战力损耗百分之四十五。 即使如此,这群机械魔物依旧不见一丝焦躁。变更威胁度。判定为与联邦军主力机甲,识别名「破坏之杖」同等级。
现行战力无法确实镇压敌机,于是向本队及周边部队提出援护请求。 特别记载事项――建议捕获。 在零点几秒内向广域网路提出报告与申请后,「军团」再度展开动作- ……敌军的动向很奇怪。 在击破第四架战车型后,「军团」的阵型突然产生变化,于是辛将目光和注意力扫过周围。 进行包围时,为了避免误击友军,无论是复数或单一部队布阵,避开彼此的火线都是铁则。就算是必要时会毫不犹豫向僚机开火的「军团」也不例外――但是与自己对峙的这些「军团」,尽管闯入了友军的火线中,也要挡住自己的去路。 是想拖延时间吗?仿佛要证实他的判断一样,辛透过异能发现附近「军团」集团开始进行移动。距离最近的集团――多半是这支巡逻部队的主力――距离此地约八。以战车型的巡航速度,不到一分钟内就会进入对方的射程了。 要是让它们汇合就糟了。辛躲开近距猎兵型冲上来的斩击,顺势开炮回击,接着强行从转瞬即逝的缺口冲了出去。耳边传来重机枪弹擦过装甲的尖锐金属声,眼前的机体监控画面闪着警告灯,表示左后方的腿部关节已超出负荷极限。 「军团」的目标…… 一想到这里,他就泛起微微的苦意,眯起双眼。 目标是这颗「头颅」啊。 「黑羊」以及「牧羊人」。那群窃取阵亡者脑部构造,遭亡灵附身的「军团」―― 可是就连在处理终端当中资历恐怕是最久的辛,也没想到这次的攻击会跟「那个」扯上关系。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辛只遇过对方一次,只要对方潜伏在群体中,辛也分辨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就像辛以前曾经说过的,「那个」原本的职责是大范围压制以及破坏固定目标,不会为了区区一架机动兵器就动用王牌。
这时,辛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看着他。 距离很远,来自超过长距离炮兵型射程的远方。那强烈的恶意甚至让辛产生幻视――仿佛看见了一双冰冷的黑色眼眸。 『去死。』 大概是内容很相似的缘故吧,这道声音和应该已被自己了结的哥哥,相似到不可思议。 脑中闪过自己被杀死的那一夜。深不见底的恐惧,让握住操纵杆的手冻结了。 去死。 断片式的印象流入脑中。这些不是自己的记忆。就像利用知觉同步,或是过去自己的异能和其他人连接时,不经意瞥见的那些奥秘一样。 阴天。废墟。破碎的石砖。在化为灰色的这些背景中,显得格外醒目的――一张染血的深红色儿童斗篷,像绞首的罪人一样高高挂起。 去死。 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贵族或贫民。凡是加害……的人全都得死。 统统去死吧……! 辛认得这个声音。 就在共和国八十六区,先锋战队镇守的第一战区的战场上。 那场战斗死了四个人。来自雷达侦测范围之外的远方,一击便将「破坏神」灰飞烟灭的―― 「……!」 辛之所以能立刻让「送葬者」向后跳开,不知该归功于长年培育的战士本能,或是那次遭遇的经验。 雷达发出警告的同时,炮弹也落地了。 带着初速高达每秒四公尺的超高速,以及推估达数吨的巨大质量所产生的恐怖动能,不惜波及巡逻部队,在这片战场下起了炮弹豪雨。 猛烈到瞬间让人以为寂静无声的巨大声响,以及将视野染成一片空白的炽烈闪光。 如狂风般的猛烈冲击波,和四处迸散的高速炮弹破片,将「军团」顽强的装甲挤压变形、撕裂,甚至连根拔起。
在地面下疾驰的冲击波,掀起同心圆状的海量尘土,在大地上硬生生刻出一个宛如遭受陨石撞击的大坑洞。 平坦的秋日荒野――转眼间化为巨大的洼地。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猛烈的暴风之中,「送葬者」勉强逃出了炮击的有效范围。话虽如此,也不是毫发无伤。驾驶舱被飞来的碎片击中,主荧幕报销了。陀螺仪和冷却系统也从仪表上消失,全像荧幕彻底罢工。 唯一的好消息是驱动系统和火器平安无事。现场还有敌人。辛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进行损害控管,同时撇开派不上用场的主荧幕,试图搜寻敌踪―― 就在此时,挺着超越极限的负荷,勉强撑着机身站立的左后腿,从关节处折断了。 「!」 靠着剩下的腿勉强撑着不让机身倒下,但做到这样也是极限了。由于在炮架上装设重量与机身不成比例的重炮,导致重心偏后的「破坏神」,只要失去一只后腿就无法行走。 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那个老整备员令人怀念的怒吼声,在耳边重新响起。 ――我讲过几百遍,这玩意儿的腿部很脆弱,你不要乱来啊! ――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乱来,总有一天会死在战场上! 到此为止了啊…… 划破了冲天而起的尘土布幔,失去半数腿部却勇往直前的战车型跳了出来。 眼睁睁看着对方举起最前面的一条腿――辛只能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苦笑。 机体碎片四散在空中,「送葬者」整个轰飞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路径攀上斜坡,循着炮击声走出森林的莱登他们,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就连莱登也是第一次看见,他们的死神败北的瞬间。 生存本能发出哀号――只是血肉之躯的自己,怎么可能与战车型抗衡。
理性拼命说服自己――要是这时候冲出去,辛就真的白白牺牲了。 但谁管这些啊! 脚步仅仅停滞了一瞬间,听着耳边同伴如离弦之箭般的脚步声,莱登已冲出了森林。 突击步枪的枪声传入耳中。 听见那熟悉的锐利声响,辛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才发现自己待在光学荧幕和仪表全部报销而且变得十分昏暗,横躺在地的「破坏神」驾驶舱中。 呼吸十分困难,肺里就像烧起来一样,呼气中带有微微的血腥味。明明没有大量失血的感觉,身体却异常寒冷。看来是受了内伤啊,辛仿佛事不关己地想道。 既然还活着,就该起身行动,至少该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自我了结才是,可是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隔着轻薄的装甲,可以听见这时理应远走高飞的同伴,发出的怒吼与枪声。 真蠢啊。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才会落到这般下场,所以根本没资格取笑他们。 这场无意义又愚蠢的战斗――结局也是那么无意义而愚蠢,但这至少是自己所期望的死法。 呵……脸上又再次浮现不合时宜的苦笑。 将兄长彻底了结,又走过了比预料更长的路程,自己应该没有任何遗憾才对……可是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不想死呢。 死了之后,自己也会成为「军团」吧。 化身为「军团」的自己――又会呼唤谁的名字呢? 那张就算想回忆,也从没见过长相的人,似乎在自己心底留下了些许痕迹。 怒吼与枪声十分唐突地消失了。 倾听亡灵之声的异能到了此刻仍然发挥作用,让辛确切感受到扯开座舱罩来到眼前的,这架「军团」的气息。 ――钨质弹头硬是贯穿了厚实的装甲,发出金属的哀号声。
这就是辛在落入意识深渊前,最后的记忆- 确认五具敌性个体无反抗能力后,唯一幸存的战车型,透过战域网路报告状况解除。 顺道也提出了方才提供火力支援的「试作型」再度进行调整的请求。由于该机无视于本机提出的捕获建议,同时为了摧毁区区一架敌性机甲,导致我方损失一个部队,不得不怀疑该机中枢处理系统的判断能力可能有瑕疵。 发出申请后,战车型将光学感应器对准已经报销的「破坏神」。 包含其余四具在内,破坏程度并未影响其生命活动。由于敌性个体的中枢处理系统十分脆弱,在取出进行扫描后组织便会崩坏,而且在生命活动停止后开始劣化,因此必须尽可能活捉。 这个乘坐「破坏神」的敌性个体。 克服了性能诸元上的不利,是性能极高的处理系统。要是能应用在友军个体,想必能进一步扩大战果。 包含战车型在内的战斗型「军团」,不具备物资搬运功能。为了将目标搬运到附近的自动工厂型,透过战略网路提出了派遣回收输送型的请求。 这时,一架急速接近的友军机体,刚送回敌我识别讯号。 那是一架所属战斗部队不明的重战车型。是侦测到炮声赶来的吗―― 巨响。 炮塔正面能够弹开同为战车型主炮零距离射击,相当于六五毫米钢板防御力的复合装甲,在一五五毫米高速穿甲弹的直击下,像纸片一样地被贯穿。 来自重战车的炮击。虽然它是不懂恐惧也不会惊愕的自动机械,还是花了点时间才掌握现况。因为对它们来说,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态。 友军误射――不,双方都回应了敌我识别讯号。明明识别为友军,却对本机发动炮击。换句话说,是敌人。 幸好对方采用的是旧式钨质弹头的高速穿甲弹。
如果是成形装药弹,或是贫铀弹头的穿甲弹,光是一发炮击就能烧毁机体内部。更新敌我识别情报,将对方登录为敌性机体。透过战术资讯链提出遇敌报告,制定应对―― 第二发炮击。 和第一发几乎是连续发射的炮击,将方才勉强幸存的中枢处理系统彻底粉碎,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为了不造成诱爆――不让紧邻身旁的「破坏神」因为四散的爆炸余波而出意外,重战车型才会使用高速穿甲弹,而非成形装药弹这件事,已经倒下的战车型永远也无法理解。 破碎的光学感应器倒映着伸出银色奈米机械「手臂」的重战车型,那异形般的身影――而这架战车型已经完全停止运作了- 作了一场梦。 梦中的辛是个小孩子,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被某人抱着走。除了这个人以外,就只能看见空无一物的幽暗。就像平时在机械亡灵哀叹声的背后所感受到的,位于意识底层,那片黑暗的深处。 目光往上一看,原来是哥哥。 比自己记忆中大了几岁,年纪超过二十……恐怕是哥哥过世时的年纪吧。 「哥哥……?」 雷笑了起来。那是辛十分怀念的温暖笑容。 「你醒啦?」 雷停下脚步,「嘿咻」一声弯腰把辛放下。年幼的身体因为头比较大,平衡不太好。稍微适应了一下,才勉强站了起来。辛再次抬头望向对方。 为了和辛靠近一点说话,雷依旧蹲在地上。即使如此,雷还是稍微高了一点。 「我就陪到这里为止。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喔。毕竟还有陪你一起前进的同伴在啊。」 雷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 虽然辛只是微微抬头,也只隔着一点点距离――但是兄长站起来后,感觉两人的高度差还是没变。 「你都长这么大了呢。
」 辛猛然回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才发现已经变回十六岁的自己了。 哥哥……辛想要喊出口,却喊不出声音。 因为亡灵――死者和活人之间,本来就连一句话都不应该交流的。 望着说不出话,只能静静抬头望着自己的辛,雷突然露出强忍伤悲的表情。 雷伸手触摸辛脖子上的伤痕。和那晚一样,和那座战场上一样的,哥哥宽大的手掌。 「抱歉,你一定很痛吧……我没有彻底死去,不停呼唤着你,才让你也来到这种地方。」 不是的,辛想要这样回答。至少摇摇头也好。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要说自己不痛,那是骗人的。对于哥哥向自己表现的憎恶,辛觉得好痛苦。那不断叫唤「都是你的错」的声音,还有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被杀死的那一夜。就算捂住耳朵,还是时时在耳边缭绕的惨叫声――日复一日想着哥哥直到最后也没有原谅自己,实在太难熬了。 即使如此,就是因为有哥哥在,自己才能走到这里。 与「军团」之间永不停歇的战斗也是,在注定要白白死去的战场上的每一天也是,部队的同伴全数阵亡的那晚所品尝到的孤独也是,都是因为有着彻底了结兄长这个目标,他才忍得下去。 若非如此,他早就在很久以前发狂而死了。 就是因为有你在。就是因为你即使死了,也一直在远方等着我的关系。 明明心里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 「你不需要再被我所束缚了。把我忘了也无妨。」 我不要。 「啊……等等,还是偶尔想我一下吧。接下来,你要好好活出自己的人生,自由地活着,幸福地活着,然后在漫长的旅途中,偶尔想起我就好。」 哥哥。 雷笑了起来。
「这次,我不会再等你了……因为我已经等得太累了。接下来,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啊……要保重。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雷放开了手。 转过身去,走向幽暗深处。 和父亲、母亲以及一同奋战的诸多战友一样,渐渐滑入其中而消失的所在。 要是到了那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时,冻结身体的诅咒突然解开了。 「哥哥……」 可是伸出去的手,怎么样也碰触不到对方。就连声音也传不过去。 隔绝生者与死者的某种存在,就挡在眼前,让他想要追上哥哥,却一步也跨不出去。 「哥哥!」 雷回过头来,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接着融入幽暗深处便消失了。 就像那次死战的结局一样――哥哥温柔的大手,在辛始终无法触及对方的指尖前,如泡影般消逝。 辛知道为时已晚,但还是拼命地伸长了手臂。 「哥哥。」 听见自己的声音,醒了过来。 看了看降低照明的无机质天花板,辛眨了眨失焦的血红色眼眸。 陌生的纯白天花板。在围住四边,同样洁白冰冷的墙壁上,有着发出规律电子声响的监控仪器,以及刺鼻的消毒水味。 在这个小巧的房间里,躺在洁净的床上,监控仪器的线路和点滴的管子接在自己身上。对于从孩提时代就被隔离在强制收容所,几乎没有接受正规医疗经验的辛来说,脑中没有办法联想到「病房」这个字眼。 鼻子里面突然感觉怪怪的,便用左手遮住了眼睛。 内心涌出的浓浓安定感,以及不知为何同样强烈的失落感,这些感情的碎片从体内涌出,模糊了视线。 终于想起来了。 自己是真的――不想失去。
由于左手接着点滴管和其他看不出名堂的感应器,一动之下就让警报作响。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在告知监控对象已经清醒的讯息,所以听起来不怎么紧迫。 床尾那一侧墙上的白色逐渐分解消失,变成透明的墙壁后面,有一位穿着西装的壮年男性,正在打量着自己。 戴着银色圆框的高度近视眼镜,一头夹杂白发的黑发,宛如一位隐士智者的黑珀种男子。背后是一名护理师,以及与室内相同的无机质通道。看来现在变成透明的这道「墙」,似乎就是出入这个房间的门。辛猜测通道的另一头也有一扇门,而通道两侧大概并排着好几个相同的白色小房间。 『……你醒了吗?』 和煦的声音,让辛想起已经忘却的某人。 一头雾水的辛试图提问,却发不出声音。这时他突然感到一阵疼痛,忍不住闷哼了几声,让在后方待命的护理师皱起眉头。 『阁下,患者刚恢复意识,同时因为手术的影响正在发烧。请您不要太……』 『我知道喔。只是想和他说两句话。』 男子以和煦的笑容让护理师稍安勿躁,伸出右手触摸门扉。 那是军人的手,辛在脑中恍惚地想着。那是惯于持枪的人所特有的,粗糙厚实的手掌。套在无名指上,外型朴素且黯淡的银色戒指,莫名令人印象深刻。 『你好。首先呢……能不能请教你的名字?』 这种问题本来应该是不需要思考的,但辛却花了很多时间从记忆中寻找答案。他的思考能力尚未恢复。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麻醉的关系,也不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 以前――自己也曾经向某人说过名字,那时的记忆碎片从脑中掠过,便迷迷糊糊地照着说了出来。 在眨眼的瞬间,好像还看见了一个应该没打过照面的白银长发幻影。 「辛耶……诺赞。
」 男子点头道: 「我叫恩斯特・齐玛曼。是共和制齐亚德联邦的临时大总统喔。」- 那一天,联邦国家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报导了联邦军在西部战线的巡逻区上,收容了疑为外国军人的五名少年兵的消息。 据说当时被前线部队所击毁的「猎头者」重战车型,正抓着他们。 从身上的野战服,以及同时回收的型号不明机甲的OS研判,他们可能是西边的邻国,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的士兵。 联邦国民无不欢欣鼓舞。原来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国家也存活下来了。原来自己并不孤单。 而大众同时也明白了邻国的窘境。共和国不得不将如此年幼的少年兵投入战场,可见他们的处境是多么困难。 但没过多久,少年们接受调查的内容被报导出来之后,他们被送上战场的可怕理由也大白于天下,让大众对共和国的担忧转变为愤怒。 另一方面,大多数人对于那些少年依旧抱持着同情的意见。 那些孩子受到祖国所迫害,仍旧勇于奋战,一路逃亡到了这里。 至少该让他们在联邦当中,能够平安而幸福地活下去吧- 『――以上就是你们受到我军收容的来龙去脉。关于在此之前的事情,你还有印象吗?』 辛听到这个问题,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同时也觉得思考能力似乎渐渐恢复。 突然间,辛想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的状况,忍不住将目光扫向四周――没有别人了。 该不会―― 啊。轻呼一声,恩斯特露出笑容。 「抱歉抱歉。因为你在睡觉,所以就把透明度调到零了……也对喔,你一定很担心吧……等我一下喔。」 只见对方回头和护理师说了几句话。左右墙面的色素便分解消散了。
透明化的墙壁后头,是一排和这个房间一样的无机质小房间,而左手边紧邻的四个房间里,各容纳了一个自己的伙伴。 位在隔壁的莱登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说: 『你这家伙整整睡了三天啊。』 声音果然是从天花板上的扩音器传来的。 第一时间还以为是知觉同步,接着辛才发现不对。并没有启动,而位于脖子后方,植入了拟似神经体的位置传来微微疼痛。而且连处理终端本人都无法卸下的耳夹也被拿掉了。 「……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的,但莱登似乎听懂了,耸耸肩开口说: 『天晓得。我们也是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听他们说,我们是被重战车型抓起来了……不过我们都没看到就是了。』 辛忽然想起刚才作的那场梦。 应该已经被自己了结的,囚禁在重战车型之中的哥哥。 说不出是为什么,但自己有种哥哥已经彻底消失于世上的感觉。 辛觉得不需要说出口,轻轻摇了摇头后,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晕眩。看见辛下意识闭起双眼的模样,赛欧担心地皱起眉头。 『不舒服的话就别勉强自己了。辛,你直到昨天都还待在加护病房啊。他们说你必须静养一阵子才行……一直到昨天啊,可蕾娜都哭个没完,真的很伤脑筋呢。』 『我才没哭!』 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可蕾娜所发出的抗议,直接被所有人无视了。 待在最旁边房间的安琪,露出如白花绽放般的温婉微笑,静静地盯着辛。 那是她真的生气时的表情啊。一想到这个,辛就忍不住撇开视线。 『辛,我知道现在你要好好静养,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等康复之后要挨我一巴掌喔。
』 『抱歉,我们大家也是喔。应该说,要是你下次再这样,我一定会狠狠揍你一顿。』 听见赛欧接着这样讲,辛不由得轻轻皱眉。 「……我也没打算去送死。」 『我要生气了喔。就算你没有送死的打算,但你一定知道自己会死吧。』 如果辛当诱饵引走「军团」的时间再久一点,要不就是机体损耗过度,要不就是弹药见底。 『其实我们大家也想过要这样做,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原谅辛的做法。因为能够感应,因为能够办到,那种想法太自私了……以后不准你再做这种事了。』 『害我们担心了好久。』 可蕾娜说着说着又泛起泪光。辛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 「――对不起。」 默默旁观的恩斯特,带着微笑接过话头。 『之所以限制你们的自由,只是为了预防生化感染而已,我们没有恶意,请你们放心。毕竟,你们可是我国建国以来的第一批外国访客啊――欢迎来到齐亚德联邦!』 恩斯特夸张地展开双臂,却只得到了沉默与冷眼。 但他似乎不怎么在意,耸耸肩说: 『总之就是这样喽。我们双方都不清楚事情的全貌,所以要是你们想起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们呢?』 看到赛欧眉毛一挑就想开口的样子,恩斯特举起一只手制止,露出苦笑。 『不急,之后再慢慢回想就好。你们现在说太多话也会累……而且有个可怕的大姐姐也差不多要教训我了呢。』 在背后待命的护理师,散发着慑人的气息,望着大总统的背影。 正如同大总统阁下所担心的一样,长时间清醒对于身负重伤的辛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所以在对方走后,辛就渐渐沉入梦乡了。
看着辛没说几句话又睡着,可蕾娜似乎又要哭出来了,安琪忙着安抚,而赛欧则是又开始逗起她来。三天前在这个房间醒来时,可蕾娜因为没见到辛而嚎啕大哭,直到现在也还是动不动就流泪。 这也无可厚非。盘坐在像是监狱般小房间的床上,莱登这样心想。 把限制自由这件事撇开不谈的话,其实待遇满好的。一天有三餐,而且吃得还不错,房间里有床,还整洁到很没必要。分别进行的讯问过程也十分平和。在治疗的方面,就拿伤重到必须接受紧急手术的辛来说,要是还在共和国的话,早就已经被放弃了。 但这不足以得到他们的信任。 过去,明明是祖国的共和国,将他们当成了人形家畜看待。因此,就算现在受到了人道待遇,就算这里是期盼已久的旅途终点,他们也没有天真到认为对方会无条件收留并向他们提供援助。 要不就是会被豢养在这里一辈子,要不就是说出一切他们所知的情报后――被处理掉。 总之,暂时不能轻举妄动。因为辛还需要那些人提供的治疗。 真不想在这种地方结束人生啊――莱登望着没有窗户也看不见天空的天花板,用鼻子轻呼一口气。 联邦的舆论几乎一面倒地同情那些少年,但肩负国家安宁重任的人物,不会光凭同情与慈悲做出决定。 从住院大楼的隔离区进入相连的一般医疗区后,恩斯特步入划为临时会议室的诊疗间。 「分析的结果如何?」 由于应对生物灾害的隔离区也能直接转为收押俘虏的监狱之用,在每间个人房中都埋有监视摄影机以及其他各种监视装置。 将监视资料的整合分析结果显示在全像荧幕后,情报部的分析官开口回答: 「可以排除监视对象是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或其他国家间谍的嫌疑了。
」 虽然他们言行举止多有警惕,但那并不是训练下的产物。比方说,在乍看没什么重要的闲聊中,其实可以从发言的频率、受注目的程度,和名字被提起的次数等等,推断这些人在团体中的地位与关系。但是他们表现得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些内容也会被拿去分析的样子。 假设他们真的接受过足以欺骗电子监控分析的训练,也没有理由把价值如此珍贵的间谍送进九死一生的「军团」支配区域。毕竟,如今在阻电扰乱型的电磁干扰之下,联邦与共和国甚至无法确认对方是否还存在。 「虽然他们有点警戒过度,但是如果他们的境遇与证词无异,那么反倒是很自然的反应。那位叫……莱登?那个身为副领袖的孩子反应的确非常敏感――但身为团队领袖的孩子变成那样的状态下,也无可厚非。事实上,我方的处置看起来也像是要把他们当作人质一样。」 虽然他们本来就「不太想」这么做,而且从那些孩子的态度来看,似乎也不打算隐瞒什么,所以也没必要动用威胁的手段。 但这不是因为那些孩子信任他们,而是担心拒绝回答后,可能会遭到暴力拷问吧。他们眼中的共和国,似乎不是值得他们用生命去守护的祖国。 「还有一点――他们有可能是新型的『军团』,或是生化武器的感染者吗?」 「虽然最终的结论要等所有检查报告出炉,但就目前的检查结果,和运送后的扫描结果来看并无异常。此外,『军团』应该没有能力制造神似人类外型的兵器,或是生化武器吧?」 「军团」无法制造和运用生化武器――包含狭义的细菌病毒武器,以及任何将有机体运用在军事上的做法――也无法制造具备既有生物外型的武器。这是设定在程式中牢不可破的禁令。
由于「军团」本来就是帝国作为镇压武器而制造的产物,所以一旦使用就会波及敌我双方的生化武器,以及难以辨别是机械还是被占领地区居民的人形兵器,都会造成善后的困难。这也就是为什么自走地雷外观像是做坏了的人型。 虽然只是题外话,由于生化武器的定义设定太过严格,就算是登录为友军的人类拿起一把小刀,都会被判定为触犯禁令,所以旧帝国军根本没办法让人类和「军团」共同作战,这件事后来也沦为笑谈。 话虽如此,因为「军团」的控制系统,尤其是战略、战术演算法的加密程度简直偏执到了极点,再加上机体构造设计成中弹后便会透过诱爆烧毁内部,所以完全无法解析。如今又发现了某些个体能够透过汲取阵亡者脑部构造,克服锁死的寿命上限,所以姑且还是得小心提防。 「就连唯一无法扫描解析的有机装置,也如同他们所述,是一种通讯机器。在焰红种之中,有一脉偶尔会出现能与血亲进行精神感应的后裔。那个就是以人工重现该现象的装备。」 「真是划时代的产物啊。」 「是啊。包含证词与任务记录器中的支配区域情报在内,如果他们是间谍,这份伴手礼未免太过丰厚了。」 在阻电扰乱型全年无休的电磁干扰下,联邦各战线无法透过无线电互相联系。 「回收的机体――是叫作『破坏神』吧?机体的性能暂且不提,里头的战斗纪录实在太精采了。驾驶员似乎是那位担任领袖的少年,等他康复之后,我一定要找他好好聊聊啊。」 「哎呀,不好意思喔。接下来他们所有人都会转到我们先技研担任测试驾驶,才不会去你那边。高机动战斗的实战数据,还有实战经验者――和我的试作机可是绝配呢。要他们去驾驶慢吞吞的『破坏之杖』,简直就是浪费资源。
」 「你说什么,蜘蛛女!」 「想吵架吗,金龟子!」 「想找他们聊天的话,嗯……等到安顿下来后,如果当事人同意,那当然可以,可是我不会让他们去担任测试驾驶喔。不然我们就和共和国没两样了。」 恩斯特平淡地说道,而两位剑拔弩张的指挥官也乖乖闭上嘴巴。 「有多少付出,就该得到多少回报。既然他们拼上了性命去战斗,就该得到安稳的生活才是。他们的祖国办不到,那么我们联邦更应该做出正确的抉择。如此,我们才够资格去谈论所谓的理想啊。」 这时,西部方面军司令官开口: 「……将他们处分掉,对于联邦而言才是安全的选择吧。」 「中将。这项提案早就已经否决了,你应该也同意了,不是吗?」 「是的。但正如同理想是阁下心中不可动摇的准则,维护国民的安全也是军人的义务。在隔离的期间,我会履行职责,对他们进行彻底的检查与审查。」 「这是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当时收容他们的士兵不也进入隔离室观察了吗?」 他们是无症状感染者的可能性,并非为零。 而且―― 恩斯特突然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话说啊……因为忙着对付『军团』,到现在还不知道入境手续到底该怎么处理呢。」 目前,相关人士正慌忙地按照相关法条制作文件- 「所以呢,你们从今天开始就是联邦公民了。」 『……消失了快一个月,你觉得用「所以呢」这三个字就可以打发我们吗?』 待在隔离室强化压克力板另一端的莱登,虽然还是话中带刺,却不像当初那般警戒,似乎只是单纯心情不好而已。 这也难怪。脸上笑容丝毫不为所动的恩斯特心想。
把精力发泄不完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关在这种地方整整一个月,而且每天还要不厌其烦地接受各种检查,过着如此无聊的生活,有些不开心也很正常。而且看到他们露出符合年纪的幼稚表现,反而令人欣慰。 「总之,你们暂时就由我来照顾了。先好好休息,看看这个国家,再花时间慢慢去思考自己的未来吧。」 自己的未来。 事实上,关于他们今后的处境,已经由负责人先行说明过了,而那时也顺道征询了他们未来的志向。恩斯特也透过报告得知了结果。 他们全都希望从军。 是负责人没说明清楚吗?其中有什么误会吗?还是……因为只会打仗,所以也只会往那方面去思考吗? 护理师、医师和心理咨询师也都提出了类似的报告。 他们一致认为,那些孩子无法忍受继续待在房间之中。 因为遭到拘禁而感到不安,无法随意行动而感到无聊,很在意联邦与「军团」之间的战况,也能感受到那些孩子因为远离了自己理应身处的场所而感到焦躁不已。 能够深刻地体会到,即使逃离了共和国的统治,离开了战场……加诸于他们身上的迫害依旧没有结束。 『哦――』赛欧不屑地嗤笑一声。 『这样好吗?自称被敌国流放,穿越敌人支配区域来到这里,实际上根本来路不明的孩子,不是应该直接处分掉比较不会有问题吗?』 「你想被杀吗?」 恩斯特带着微笑这么说,赛欧便闭上了嘴。 他当然不想被杀。然而,他们只能用他们所知的常识,去推测这个新世界的运作模式。 他们别无选择,那并不是他们的错。 辛平静地开口。 看来这孩子一个月下来身体差不多康复了,恩斯特也暗自松了口气。
『帮助我们,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如果没有好处就不愿救助眼前的孩子,变成了社会上的通则,那么到最后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互相扶持是维系共同体基本中的基本精神……而且――」 哼……恩斯特冷笑一声。 那是十分冷酷的笑容。就连见识过人间地狱的少年们,也不由得闭上了嘴。 「来路不明。以防万一。要是为了这种理由杀死孩子才能存活下去的话,人类还是早点灭亡才好。」 打开了隔离室的房门,告诉他们换上衣服出来――因为位于前线附近,找不到便服,所以准备的是军服――即使如此,恩斯特发现少年们还是对自己的话怀有疑虑。 搞不好会被带去哪里杀掉,还是被送去实验室或牢房呢?总之,与其乖乖就范,自己宁可选择逃跑,任由他们从背后射杀。 恩斯特假装没发现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却暗中让周围警卫加强警戒。虽然要是他们真的逃跑也不会开枪,但要是在护送过程中让他们受了伤,也很麻烦。 在他们被送上运输机,掠过城市上空时,辛等人才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运输机降落在首都近郊的基地,接下来的路程就要搭车了。坐上了事先安排的车辆后,他们脸上的疑惑也越来越浓。 离开基地大门后,车子缓缓驶在齐亚德联邦首都圣耶德尔的主要干道上。 「……啊。」 不经意发出惊呼的可蕾娜,凑向了车窗。安琪和赛欧也跟着这么做了。辛和莱登虽然没有太明显的反应,却也和其他三人一样,盯着窗外一动也不动。 看着外头来来往往,和他们拥有相同或不同色彩的人们。 牵着双亲的手不停嬉闹的年幼女孩。坐在咖啡馆露天座位的老夫妇。一群刚放学在路上打打闹闹的学生。站在花店门口向店员问个不停的一对恋人。
从他们微微扭曲的双眸中渗出几分怀旧,几分悼念,还有几分疏离。 那是――他们睽违九年才重新看见的,平凡而安宁的日常街景。 「――总算来了,惨遭故国放逐的可怜人啊。」 车子停在娴静的住宅区一角,一栋小巧玲珑的宅邸前。这是平时住在官邸的恩斯特所拥有的个人住所。 这些暂且不提。才踏进玄关就听见这么一句话,让恩斯特忍不住伸手扶额,少年们则是楞在原地。 因为这充满嘲讽而高高在上的话语――来自于一位年幼少女的清脆嗓音。 只见一位年约十岁的黑发红瞳少女,威风八面地站在特意搬来的台座上,像个大人物一样双手抱胸,抬起下巴如此说道。 「我大齐亚德秉持慈悲与怜悯,盛情款待汝等可怜人。卑贱之人无须介怀何以为报,只消满怀感激接受恩典即可!」 她冷不防地指着辛。该说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看清团队上下关系,的确眼力不凡吗―― 「那个红眼的,为何转头望后方!」 「……我在想后面是不是还有人。」 辛的声音十分冰冷。虽然这也是理所当然。 「刚才汝不是关门了吗!是在戏弄余吗!」 虽然辛没有回应,但多半就是这个意思吧。 「唔……所以才说共和国出生的贱种都……就算拥有几分帝国贵种的血脉也――」 话才说到一半。 少女的红色双眸突然「看见了」什么。 「……汝的颈子受了什么伤……?」 「……」 一瞬间,辛不由得屏住呼吸。 俯视少女的血红双眸益发冰冷,那冷冽的目光加上她自己可能有几分愧疚,让少女露出胆怯的神色。
恩斯特叹了口气后开口介入。 虽然他也看过辛如今隐藏在军服领子底下的颈部伤痕,但是他并没有询问来由。 「芙蕾德利嘉,别说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们的遭遇吗……每个人都有不愿被触及的伤痛,就连你也不例外,不是吗?」 「……抱歉。」 令人意外地,少女坦率地低头致歉。 看见对方乖乖听话的模样,莱登转头对恩斯特说: 「你女儿吗?……抱歉我说话可能有点直接,但是不是该多管教一下比较好?」 「喔喔,其实她不是我的女儿。」 「谁是这个芝麻小官的女儿啊!」 说完之后,少女用力挺起平坦的胸膛。 因为用力过猛而差点跌倒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可爱。 「余乃是――」 「她是芙蕾德利嘉・罗森菲尔特。基于某些原因而暂时寄居于此。」 芙蕾德利嘉狠狠瞪向恩斯特,恩斯特却当作没看到。 「因为对外的说明很麻烦,所以在户籍上就干脆登记成我的女儿了。啊,你们在户籍上姑且也算是我的养子喽……所以不要客气,可以叫我一声爸爸喔。」 现场暂时陷入沉默。 「……我是开玩笑的啦。你们不要露出那么反感的表情好不好……」 没想到就连辛也对他投以冰冷的目光。 「不过嘛,接下来大家就要暂时住在一起了呢。虽然这孩子有些不懂事,但是希望你们能把她当妹妹照顾喔。」 芙蕾德利嘉讥讽地扬起嘴角,哼笑一声。 「说穿了,余就是一只宠物,用来抚慰汝等这些因战争与迫害而遍体鳞伤的可怜人啊。」 辛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芙蕾德利嘉则像是看穿一切般露出冷笑。
像是在说「汝等怎么可能会懂?」一样的笑容中,隐约还有种同病相怜的情绪。 「不只是余,这帮人为汝等所准备的一切都是如此。安全而舒适的住宅,宛如母亲般的女仆,扮演父亲角色的监护人,惹人怜爱的妹妹――慈悲为怀的联邦政府希望能弥补汝等失去家人、家庭与幸的遗憾……所以诸位兄姐尽管宠溺余吧,同为天涯沦落人,应该相亲相爱才是――呜哇呀啊!」 辛一副「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的样子,随手就把芙蕾德利嘉的头发乱搓一把。芙蕾德利嘉发出哀号,慌慌张张地挥开辛的手,跑去找在后方待命的女仆哭诉。 「呜――哇!泰蕾莎,余马上就被欺负了!」 「不哭不哭。刚才从头到尾都是芙蕾德利嘉大小姐不对喔。」 金发碧眼,身材苗条的泰蕾莎温柔地补上了最后一刀后,那宛如冰雪女王般的脸庞便露出柔和的微笑。 「各位一定累了吧?要不要先来点咖啡呢?」 在吃完稍微提前的晚餐后,少年少女们便回到各自分配的房间,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这也难怪啊。独自一人在饭厅餐桌上享用饭后咖啡的恩斯特如此心想。在自己眼中习以为常的平和街景,以及这栋宁静闲适的宅邸,对于长年被隔离在化外之地的他们而言,环境变化之大,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感到疲惫也很正常。 这时芙蕾德利嘉走了进来,不满地嘟起嘴来。 「……他们全都睡下了。本来还想听他们说说共和国那边的事呢,真是扫兴。」 她嘴上这么说,手里却抓着一叠扑克牌,看来她是迫不及待想打着听取见闻的名义,找他们一起玩。 「要不要喝牛奶啊,前任陛下。」 「住嘴。余可不记得自己曾经退位啊,芝麻官。
还有,说什么喝牛奶呢,别把余当小孩!」 「小孩子在睡觉前喝咖啡不太好啊。」 虽然他这么说,但收拾了餐桌,准备好明早要用食材的泰蕾莎,还是端了咖啡过来。包含了芙蕾德利嘉和泰蕾莎自己的份。 「辛苦你了,泰蕾莎。」 「您客气了,老爷。不过,那几个孩子吃了这么多,也让我觉得辛劳没有白费呢。」 那双望过来的蓝色眼眸,对忙于公务而几乎不回家的恩斯特表达无声的抗议。他还记得泰蕾莎曾经很难得地向自己抱怨――您总是不在家,让芙蕾德利嘉大小姐一个人用餐。 「对不起……我想,接下来还要给你添麻烦了。」 那群孩子脑中只有迫害与战场,恶意与死亡。 要让他们去习惯安宁与善意,或许比习惯充满恶意的世界困难许多吧。 「您言重了。侍奉老爷本就是我应尽的职责。」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多管闲事?」 平静地回望自己的泰蕾娜,她的那张脸―― 就像照镜子一样,和自己最为心爱的女性简直如出一辙,可是望着这张脸,自己却没有一丝心动。 「真是愚蠢的代偿行为啊……我是不是把他们当成了替代品呢?」 「――没这回事,老爷。」 与说出口的内容相反,泰蕾莎的声音显得十分冰冷,而那张宛如冰雪女王的面容,此时就像是真的冻结了。 泰蕾莎曾经说过,在你面前我只会是这副模样。而这恰好也是恩斯特所期望的结果。 对于恩斯特而言,所谓的原谅,永远都只是无法成真的奢求。 「每个人都是无法替代的。而每个人在其他人的心目中,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 芙蕾德利嘉淡淡地说: 「即使如此,人类总是期望透过赎罪获得解脱,无论是以何种形式。」 恩斯特喝了口咖啡后问道: 「您这话是对谁说呢,女帝陛下?」 「这是……」 芙蕾德利嘉欲言又止。 她抿起嘴唇,低头望着咖啡漆黑的水面,就像自己的内心一样起了涟漪。 在听了恩斯特的转述,看见他给的资料时,心中受到极大冲击。 本来以为只是照片带来的错觉,但是亲眼看到本人后,却依旧让她感到十分惊愕。 明明年纪不同,继承的血脉也有一半的差异,而且望向自己的双眸色彩,还有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可是为何――如此相似? 他不是他……他只是个和自己一样被囚禁在鸟笼里的可怜人。要是不这样提醒自己的话,就会不自觉地将他和那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齐利……」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第三章 青空彼方 距离共和国东部战线第一战区约两百公里以北的联邦首都圣耶德尔,进入了冬季,白雪皑皑,宁静安祥。 辛伫足于通往广场的通道口,抬头望着在雪花飘飘中显得朦胧的市政厅钟塔。石砖路上的积雪一大早就被清理干净,在设有市场的广场中央,立着一棵据说是圣诞祭装饰的大冷杉树。 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雪。 本以为再次接触到雪时,应该是在某处不知名的战场,堆积在自己与同伴的尸骸上,然后等到春天一同消融于世。 如今自己却在听不见任何战斗声响,行人熙熙攘攘的和平街道上,抬头看着雪,实在觉得很不可思议。
忽然想起过去在某个战区中,被雪白恶魔占据的教堂废墟前面的广场,口中呼出的气息和那时一样雪白,但穿着这件别人买给自己,做工扎实的毛织外套,感觉却和那时不同,十分温暖。 他甩甩头,迈步在雪中前行。 位于联邦首都市中心,面向市政厅广场的旧帝立帝都中央图书馆里的暖气够强,所以辛脱下了外套,拍掉上头的雪,走入室内。和这一个月内算是混成熟面孔的几位图书馆员简短打了招呼后,便随性找了个书架浏览起来。 帝都中央图书馆挑高五层的大厅,设有高度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以及呈放射状延伸出去的副馆。仿造夏季星座图的穹顶上,镶有精美的螺钿花纹。在这个对于长年没有休假也不需要看日历的辛来说显得十分陌生的「平日白天时段」,馆内人烟稀少,洋溢着静谧而独特的气氛。 「――嗯?」 突然间,他停在平时不会停留的童书书架前。矮小的书架最上层放着展示着封面的绘本,而辛曾经见过这张封面,于是伸手拿起这本纸张已经老化的书本。 书籍本身并没有印象,吸引他的是封面上的图画。 一位高举长剑的无头骷髅骑士。 是哥哥的――…… 迅速翻阅了一遍,还是没有勾起任何回忆。虽然感觉好像看过,但也许是故事情节太过老套所产生的错觉吧。简单来说,主角是个除恶扶弱的正义英雄。 然而,看著书上平实直白的文章,仿佛听见了哥哥的声音。 翻著书页的那双大手,不知何时开始渐渐低沉的嗓音,每天晚上都读着故事哄自己睡觉。 那个已然不存在于世上的,哥哥的声音。 ――对不起啊。 脑中回荡着哥哥在这世上真正的临终遗言,还有和生前最后一次见到时一样,消失在无法企及之处的那道背影。
这时,突然听见一道轻巧的脚步声,停在自己身旁。 转头一看,原来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头上戴着盖住耳朵的毛帽,大大的银色眼睛盯着这边不放。 辛发现对方看的是自己手上的绘本,便阖起书本用一只手递了过去。大概是生性害羞吧,少女踌躇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书本后,就转身跑掉了。 没过多久,少女就被一个和辛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带了回来。 看见那头白银发色,与眼镜后面的那双白银色眼眸,辛的脸色僵了一下。 白银种――是白系种。 虽然辛的心里很清楚,这里已经不是八六区的最前线,眼前这个人也不是共和国人。 「抱歉,我妹妹太没礼貌了。」 「……喔,没关系,我只是随便翻翻而已。」 听辛这么说,少年稍微绷起了脸。 「有关系。受到别人帮忙或馈赠,就要好好向人道谢。这样的礼节一定要从小教起才行。」 「来。」他轻推背部让少女往前。少女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后,才用听不见的音量说了些什么,接着又快步逃走了。 「喂,回来!……真是的。」 才喊到一半,一位女性图书馆员的凌厉视线就让少年不得不闭上嘴巴。 那位女性有着黑发及深绿色眼珠。看见她教训白银种少年的场面,让辛感到有些新奇。也再次体认到,自己真的来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孩子……」这么叹了口气之后,少年立刻又朝着辛低下了头。 「谢谢你。抱歉,还让你帮着教育我妹妹。」 听着对方说到做到,一本正经地答谢自己,辛也不禁莞尔。 那近乎于鲁直的严谨作风,让辛想起了那位同为银发银瞳,却从未谋面的最后一任指挥管制官。 「没事。
当哥哥还真是辛苦啊。」 「也不知道她是像谁,真的怕生到了极点呢。」 少年无奈地垂下肩膀,随即歪着头说: 「恕我冒昧。但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没有去上学吗?」 联邦这边大致上是将六年制的初等教育定为国民义务教育,之后则是没有强制性的付费教育。之所以用「大致上」来描述,是因为这个制度实行不过九年,所以除了首都以外的地区,因为师资与学校建筑的不足,目前还无法推广。 何况辛并非土生土长的联邦公民――过去作为八六,生活在收容所与战场上的他,直到两个月前才被联邦所收留,当然没有去上学。 虽然恩斯特告诉过他们,等到明年春天他们差不多习惯这里的环境后,再好好去思考未来的方向。 「你呢?」 「咦?」 「既然你说在应该去上学的时间不该出现在这里,那你怎么会在这时候来这里?」 少年有些难为情地露出苦笑。 「喔喔,对。我没去上学,应该说,没办法去上学。毕竟我原本是贵族身分,到哪里都容易碰钉子呢。」 在公民革命之后,留在联邦的旧贵族阶级可分为两种情况。 掌握大规模农业、重工业等等,关系国家命脉产业的大贵族,即使交出贵族身分与征税权,也还保有企业家的身分。因为在如今与「军团」僵持不下的局势中,与战力息息相关的这些产业绝对不能出乱子。同样的,未能继承家主大位,却拥有大贵族子弟身分的旧帝国军官,多半都直接转任为联邦军的军官了。 另一方面,除此之外的贵族就只能以一介公民的身分生活下去,但是四肢不勤又被原本的老百姓所厌恶的他们,很难找到工作。那些资产原本就不足以维生的下级贵族,现在甚至比劳动阶层过得更为窘迫。
「所以啊,我本来还以为是碰见同类了……抱歉,果然还是太失礼了。」 望着苦着一张脸道歉的少年,辛摇摇头说: 「没事。因为我不是这里出身的人。」 虽然这里指的是联邦,但圣耶德尔人多半会把这句话解读为「我不是旧帝都领出身」的意思。这是辛在与许多人交谈后,学会的小技巧。因为要说明八六实在太麻烦了,而对于旧帝都领的居民来说,帝都以外的地区全都是「属地」的样子,所以就不会继续追问下去了。 由于帝国为数众多的旧属地,各自发展出不同的文化、习惯与价值观,有时甚至连语言都和旧帝都领完全不同。在听见辛暗示无需在意的回答之后,少年便松了口气,同时双眼泛起好奇的眼神。 「哦――拥有夜黑种与焰红种血统的人,竟然不是帝都人啊……啊,我真是太失礼了,抱歉。」 少年抓抓头,笑了笑。眼镜后面的白银色眼眸也带着笑意。 「我叫尤金・朗兹。不介意的话,交个朋友吧。」 「――如上所述,他们来到这里一个月了,看来适应还算顺利。」 正如恩斯特一开始所说的「看看这个国家,再花时间慢慢去思考自己的未来」那番话一样,受到保护的少年们获得了自由行动的权利,可是突然要他们自己去陌生的联邦城市之中探索,实在让人不放心。 所以选了年龄相近的官员先带着他们游览,等到适应之后,就留在远处观察。而他们所提出的报告经过秘书官统整后,再向恩斯特汇报。恩斯特逐一批阅堆积如山的电子报告,一面听取秘书官的汇报,同时开口说话。而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盯着办公桌上的终端。 「嗯。昨天他待在战史区的书架,一本一本阅览,前天是哲学书,大前天则是去了阵亡烈士公墓,不知为何今天却看起绘本,还是一如往常地令人捉摸不透,不过交到朋友了,也算是好征兆吧。
那今天就煮红豆饭好了!」 「您肯定是不知道红豆饭的含意呢,在铸下大错前还是收手吧。」 「话说,您今天真的有办法回家吗?刚才莱登小弟送来了换洗衣物,还有泰蕾莎要他转达的怨言,其中究竟有何含意呢?」 听见东方黑种与黑铁种的秘书官轻描淡写地吐槽自己,恩斯特一点也不在意。 「换洗衣物其实不重要,毕竟官邸内就有洗衣机了,所以我才会每天都穿同一套西装,那些抱怨才是泰蕾莎真正的目的呢。不管怎样,我今天一定要回家,你们也都回家去吧!因为今天可是圣诞前夜祭啊!」 「喔,那就谢谢您了。」 「反正都要回家,应该去买点礼物呢。共和国那边,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在圣诞前夜祭送礼物的习俗呢?」 「虽然听说是有的……但那些孩子记不记得这种事,还有待商榷呢。」 「只要再学一次就好了……那么,我该买什么才好呢……」 恩斯特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终端荧幕,但脸上却浮起开心的微笑。虽然今天这么忙,应该也抽不出时间准备太好的礼物,但还是不减其兴致。 来到圣耶德尔一个月,那些少年似乎也开始找到了享受安稳生活的方法。莱登找到了机车快递的打工,安琪跑去上厨艺班,赛欧四处寻找素描的风景,可蕾娜享受着橱窗购物的乐趣,辛则是天天跑去图书馆或博物馆。他们都各自认识了一些人,开始交到了朋友。 太好了。恩斯特打从心底这么想。 再也不会有人要他们去从军了。而他们终于可以逃离祖国所施加的迫害……摆脱那些被迫烙印在心中的战士意识了。 他们再也不是什么「八六」。 「……到了春天,他们可能就要找到自己的出路了,我得先准备准备才行。
」 窗外,北方军都漫长的严冬,似乎也在期盼明媚的春天到来。 夜里的降雪,一到白天就停了。只见白灰色的石砖广场之上,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淡蓝色天空,仿佛从未下过雪一样。 赛欧自漫步中停下,抬头望着那片蔚蓝。 望着种在广场中央的大樱花树,那一根根掉光了树叶的黑色分叉,以及后头澄净而深远的冬日天空。 看似无穷无尽的天空,如今却布满了黑色裂痕,似乎随时都会坠落的样子。 低头一看,架设在街头的全像荧幕正在直播议会实况。 站在讲台上的恩斯特穿着平时那套量产西装,戴着平时那副眼睛,进行演说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别扭。身为革命指导者兼国民英雄,就任来到第十年的临时大总统。在赛欧眼中却是个明明不怎么回家,却硬是订下了门限时间,对他们唠叨个不停,还会为了跟芙蕾德利嘉抢电视看,像个小孩一样跟对方大吵的奇怪大叔。 对于有时新闻看着看着突然转台到魔法少女,或是足球比赛看到一半变成了什么战队影集这档事,辛和莱登只是若无其事地表示――不过是三十分钟的卡通节目,让她看也没差吧。 赛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恩斯特似乎是在讲述联邦目前的战况。包含各战线的现况分析,与未来的展望。虽然进行分析的大概不是恩斯特本人,但至少这些应该都是由各战线拼命搜集而来的情报。和同一份报告用了五年也没被拆穿――呃,虽然被最后一任管制官拆穿就是了――的共和国大不相同。 辛每天晚上都在看的……应该说,他还是老样子一边看书一边听着的电视新闻,所报导的战况恐怕也都是实情。而在新闻的最后,总是会公布当天的阵亡者名单。即使只是一个小兵,国家电视台都会列入每天晚上公布的名单中,而不认识这些人的民众也都会替他们哀悼。这似乎已经内化成联邦人的习惯了。
这对赛欧来说是新奇的发现,对于直到十年前为止的周遭诸国也是。 共和国的白猪真的是一群脑袋坏掉的疯子啊――每当他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心里总会涌起一股坐立难安的情绪。胸口当中有股挥出不去的焦躁,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该继续待在这里了。 反覆想了又想。 我们果然还是…… 由于今天实在太冷,平时那些会一起画素描的同好也没出门的样子,于是他把素描簿夹在腋下,漫步在别说是瓦砾,就连一片垃圾也没有的广场上。 十年前的公民革命时,圣耶德尔这里似乎也成了战场。有时会发现地上的石砖只有一区比较新,或是看见烧毁后沉到贯穿整座城市的河流中,现在徒留骨架的桥梁,而拥有悠久历史的壮丽大教堂钟楼,还保持在遭受炮击摧毁的状态。有一次他见到那座钟楼崩塌的石墙上爬满了藤蔓的样子,觉得在人们安居的城市中突然出现战争废墟的景象很有趣,于是拿起画笔开始素描,结果那边的司祭爷爷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拿了糖果给他吃。 这时,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安琪。 「找到了。因为你早上说今天会到广场附近,我就跑来碰碰运气了。」 「嗯。不过我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以前共和国大使馆前的广场呢……怎么了?」 身穿高雅罩衫与淡色外套,底下是飘逸的长裙与编织长靴,让赛欧看了觉得有些不习惯。包含自己在内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已经习惯了自己穿着野战服的模样,总觉得穿着这种便服有些不太对劲。 「想找你帮个忙。主要是搬东西,只有我一个人实在不够。」 「喔,我知道了……只有我就够了吗?还是要再找其他人?」 要搬东西的话,身为女孩子的可蕾娜,跟还是小孩子的芙蕾德利嘉就不在考虑范围内了。
「莱登……还在打工,大概不行。辛应该有空吧。」 话虽如此,基本上大家每天都没有什么一定得做的事,所以都很闲。 赛欧说着说着,把手伸向右耳,打算启动知觉同步。 「装置启――」 指尖并未传来预料中的耳夹坚硬触感。 「……」 赛欧恍然大悟,陷入沉默。安琪憋着笑拿出携带式终端机在赛欧眼前晃了晃,他才一脸不爽地拿出自己的携带式终端机。 「真是的,这东西可真方便啊。不但要记得随身携带,要是对方没开机就打不通,要是不将电话号码一个一个输入进去,还没办法登录在里面呢。」 赛欧的第一句话,和后面那段话以及脸上的表情完全不搭。安琪忍不住笑了出来。 「同步装置还不是每次换了管制官,登录资料就全部改写了。」 「还不是白猪害的……那个也是有够麻烦。明明都是照着白猪的方便设定,可是每次新官上任就抱怨个没完耶。」 把名为同步装置的项圈套在处理终端脖子上,只为了共和国管理方便,而将可改写登录资料的耳夹做成拿不下来的构造,也是共和国干的好事。由于安装时连消毒的步骤都没有,所以联邦替他们取下后,还是留下了伤痕。赛欧自己虽然无所谓,但是一想到安琪和可蕾娜也留下了伤疤就一肚子火。 虽然负责他们的……正确来说应该是负责辛的管制官,更换过于频繁的确是事实,但那并不是他们的问题。就像最后一任管制官虽然是个和他们同龄的柔弱大小姐,却还是撑下来了。所以是那些撑不过去的人该检讨。 「连那种东西也想要,联邦的人还真是吃饱没事干啊。虽然用了很久,但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我们也搞不清楚。」 「不过,在战场上应该能派上用场吧?这边好像也有阻电扰乱型出没。
反而是『破坏神』那种会走路的棺材也被拿去研究,我才觉得奇怪呢。」 受到联邦收容时,身上所携带的物品,如今全都不在手边了。 联邦人对于「破坏神」和同步装置充满好奇,听说是送去某个研究所进行调查。而其余的东西,因为他们既没有私人物品,也没有值得纪念的东西,就直接交由那些人处理了。 「……话说啊,辛一直只想拿回那把手枪呢。可是却被打回票,说是在联邦当中,一般人想要配枪,必须获得许可才行。」 不过,那把枪据说是交由恩斯特保管了。 「说是为了纪念好像也不对,毕竟那是用来送大家最后一程的手枪呢。辛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这份使命交给别人负责。」 就连身为副队长,和辛交情最久的莱登也不行。 赛欧轻呼出一口气。 「毕竟听得见声音的也只有他……但我还是希望辛能够活得更轻松自在点啊。」 赛欧觉得,大概是因为那位同胞能够听见徘徊于世上的亡灵怨叹声,所以才会受到死者的束缚太深。或者该说是死亡本身。 比方说,射杀苦于无法彻底死去的同伴的使命。 或是那些约好了要带着他们走到最后,与他一同奋战却抛下了他离开人世,从最初的部队一直到先锋战队的无数战友。 还有那些脑部构造被「军团」所窃取,不断重复临终的怨叹,化身为「黑羊」的同伴。 以及束缚他最深的,虽然已经被他亲手解决……那个早在多年前死去的哥哥的首级。 安琪垂下蓝色的眼眸,陷入沉思。 「或许,正因为受到了束缚,有些事情才得以实现吧?」 「……什么意思?」 「所谓的受到束缚,换个角度来说,就是有了活下去的牵绊。
或许是有了讨伐哥哥这个目的,辛才能够一直在战场上存活。」 正因为缠着颈部伤痕的无数死者的哀叹与诅咒,才使他能够存活下去……讽刺的是,那却是死去的哥哥赋予他的创伤。 「我们是八六,本来应该死在那个战场的,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无可奈何。尤其是辛,过去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哥哥身上。如今这个目的也消失了……让我……有点担心。」 「……」 关于这个挂念,赛欧还是听不太明白。 安琪总是留心观察旁人,所以赛欧也不敢断然否定。 「那安琪你自己呢?」 「咦?」 「本来应该死在那个战场,却像这样活了下来,还要我们去思考未来的出路……所以你已经想好答案了吗?」 安琪艳丽的双唇,弯出一抹苦笑。 啊啊,她开始会化妆了。赛欧的思绪有些飘散。 「事到如今才问这个?」 于是赛欧也微微地笑了。 事到如今。 「也是呢。」 「我也想过……假如戴亚还活着会是怎样,或是要不要再多住一些日子再看看。但答案都是一样。无论是该做的事情,或是想做的事情,我们都――」 「嗯。」 赛欧接过话头,点了点头。 「我也一样。应该说,大家都一样吧。因为我们只剩下那个了。」 我们。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却感到满足而安心,因为彼此有着共通的想法。 安琪冷不防地敲了一下手掌。 「这件事先放在一边。」 「啊,对喔,还要去搬东西。」 差点忘了呢。 从携带式终端机找出辛的登录号码,选择语音通话。
耳边响起单调的回铃音……但是等了好久都没人接听,赛欧不禁皱起眉头。 「――就算开机了也不接!」- 这些年来,辛每一次作梦,都会梦见被哥哥杀死那晚的场景。除此之外的梦,他已经记不太得了。 但他还是认得出来。 这是一场梦。 「――我知道这是很过分的要求。」 在浓雾弥漫的白色空间中,凯耶笑着这么说。那位在共和国第八十六区,东部战线第一战区的战场上阵亡,同为先锋战队一分子的少女。 她有着极东黑种特有的黑发与黑瞳。身穿共和国废弃库存的沙漠迷彩野战服,头上绑着马尾。 但小巧的头颅不在原本的位置,而是保持在遭斩首时的状态,被她自己的双手抱在怀里。 脸上带着笑容。 「你们已经抵达终点了,也遵守约定把我们带到那里。所以,其实把我们忘了也没关系……可是――」 抱憾而终,沦落相同惨况的同伴,实在太多太多了,所以眼前的她与其说是凯耶本人,倒不如说是无数同伴的集体象征。 也就是那些尸骸被「军团」带走,在还没断气时就被取走脑部构造,夹杂在白羊之中的异端,化为「黑羊」的同伴们。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我实在好痛苦。像这样继续留存在世上,真的好煎熬。毕竟我们已经死了,只希望能回去那个地方。所以――辛,我们的死神啊。」 呼唤着辛从不觉得反感的那个别名,凯耶笑了。 军靴底下是人类不曾踏足的浓密草丛,以及并排的八条轨道。还有伫足在层层白雾帷幕后面,已经无法动弹的「破坏神」与「清道夫」的灰影。 那是两个月前辛所抵达的,那片由「军团」所支配的晚秋战场。
「能不能请你救救我们呢?」 身为阵亡士兵脑部构造劣化复制品的「黑羊」,不具备人格。 就连具备与人类同等思考能力的「牧羊人」,也无法与人类进行沟通。 因此,眼前的这位少女既不是凯耶,也不是同伴的残魂……多半是自己的遗憾与留恋吧。 那时候,自己只顾着要找到哥哥,将他好好安葬,所以忽略了这些同伴。 「――好。」 「……辛。」 听到呼唤睁开了眼睛,趴在帝都中央图书馆阅览室八人书桌上的辛,缓缓转醒。 两只手肘靠在对面椅背上,探出身子的尤金,眼镜后面的白银色双眸泛着笑意。他的妹妹大概是跑去哪里看绘本了,不在他的身边。 「就算阳光真的很温暖,在这里睡觉是会被图书馆员骂的喔。虽然这边的日照恰到好处,暖洋洋就是了。」 这间位于副馆的阅览室,设有采光良好的天窗。穿过老旧厚实磨砂玻璃而变得十分柔和的阳光,将玻璃上的花纹投射在整间阅览室当中。据说夏天的时候,整片种在外头的大榆树还能帮忙遮挡,分散阳光。午后的室内因阳光而暖和起来,仔细一看,狭长的阅览室中还有几个和辛同龄的少年少女,坐在其他书桌,专注于阅读,或是念书念到不小心睡着。 「你昨天熬夜了吗?」 「倒是没有。」 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了。除了有时因为使用异能而带来的极度疲劳,会让他睡得很沉的情况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初次相识的人面前睡着了。 还真是够松懈了啊。辛仿佛事不关己地心想。 已经大致适应了听不见机库噪音和远方炮击声的日常生活。以及不用整天留意附近「军团」气息的生活。 只有能听见怨叹声这一点,始终没有改变。就在遥远的前线彼方。
那布满整片大地的机械亡灵大军传来的怨叹声不但没有减少,还有逐渐增加的趋势。 白银双眸中的笑意,多了几分恶作剧的神采。尤金探出身子说: 「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要去看看?这边大厅顶楼的展望台,可是鲜有人知的好地点喔。因为知道能够上去的人不多,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可以看得很清楚喔。」 「……要看什么?」 「凯旋游行啊。圣诞前夜祭的游行。今年出场的是西方方面军的第二四机甲师团,所以搞不好可以看到最新式的第三期改版『破坏之杖』。」 「……」 看着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的辛,尤金歪着头说: 「咦?你该不会对这个没兴趣吧?」 「不是……」 眼前这个人对机甲感兴趣,反而让辛感到意外。 就算撇开让辛十分在意的白系种外表不谈,那瘦弱的外表及和善的脸孔,实在很难跟残酷的战斗联想在一起。他的手掌因为做家事和握笔而长了茧,略显粗糙,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没有握过枪,也不善于使用暴力的手。 「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人。」 尤金闻言腼腆地笑着说道: 「喔喔,我啊,决定要从军了。我希望能加入机甲科,所以才想去看看,就当作是学习……刚才我之所以猜测你也是同一类人,其实也包含了这层意义呢。」 因为昨天在战史区的书架前,看见辛在翻阅帝国时代著名军人的手札。而且之前也经常看到辛和自己待在同一区书架,所以才会觉得辛或许像自己一样,因为不能上学而在这里看书……或许也想报考特士校呢。 所以我才会一厢情愿地把你当成志同道合的人。其实从前阵子,我就一直在找机会跟你聊天呢。白银种的少年如是说。
「虽然首都一派和平,但国境线上正在打仗,也不能保证首都不会有卷入战火的一天。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为了保护妹妹跟这座城市,我才希望能贡献自己的力量……总有一天,我想带我妹妹去看看大海,所以非得终结这场战争才行。」 「……」 梦中凯耶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能不能请你救救我们呢? 在自己踏过的那片战场。 在自己待了许多年,发誓要前进到丧命那一刻为止的那片战场。 既然「她」会说出这样的请求,也就代表着如今的自己,果然已经不再是身处于战场上的自己了。 已经不记得的,铁幕要塞墙的那一头。 由于逃避现实甚至丧失自保能力,在停滞中腐朽的共和国八十五区。 然而停下脚步的现在――自己反而也成了墙内的一分子。 「……说的也是呢。」 「军团」的哀叹声始终不曾停歇。 直到遥远的地平线另一端,都充斥着亡灵之音。 辛将注意力投向彼方,那庞大而混杂的共和国尸骸的重重声浪中。 听不见――代表她还在里面活得好好的。 她是否还在――追逐他们的背影,努力奋战呢? 「……休息太久了呢。」 辛轻轻地喃喃自语,连尤金也没有听见。 「啊,有人回简讯了,是辛呢。」 「咦!为什么是传给你?我明明打了那么多次!」 「嗯――……大概是你打太多次了……」 道路另一头响起热闹的进行曲,以及铺天盖地的欢呼声,让可蕾娜停下橱窗购物的脚步。
转头查看的瞬间,看见了铁灰色的巨大身影,从大道两侧方整的大厦中间现身,让她不由得僵在原地。慑人的一二毫米巨炮的炮口,修长的炮身及棱角分明的炮塔与车体。有八条腿的多足式战车步行在道路上,惊人的重量踏在石砖上发出轰然巨响,驱动系统发出噪音,动力系统也响起低吟。 脚步声与驱动声响震耳欲聋,拥有八条腿的…… 这时可蕾娜才终于想起这并不是「军团」,下意识憋住的一口气,也缓缓吐了出来。反射性伸手抚向上臂――如果还待在那个八十六区的废墟战场上,那就是挂着突击步枪的地方。她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吓我一跳。」 现在才想起来,这不就是辛和莱登常看的新闻中,出现过好几次的机甲吗?好像叫「破坏之杖」,拥有和战车型同样口径的战车炮和同等级的装甲,是联邦的主力武器。和火力与装甲别说跟战车型相比,甚至比不上近距猎兵型的共和国「破坏神」有如天壤之别。 应该是凯旋游行吧?在热闹的进行曲中,一辆辆连装甲都是全新涂装的「破坏之杖」,以及一个个身穿华美正式军服的联邦军人,在道路上齐步前进。挤满大道两侧的群众手里挥舞的,是绘有黑红双头鹫的联邦国旗。 一位抓着「破坏之杖」炮塔站在上头的联邦军官,与可蕾娜四目相交。军官挥了挥手,让她稍微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轻轻挥手回礼。那位比她大了几岁的青年军官露出自豪的笑容,向她行了端正的军礼,就这样消失在建筑物的另一头。 这个国家明明也在和「军团」进行战争,那个「破坏之杖」也是用来和「军团」作战的兵器,却不可思议地形成了一副和平而充满希望的光景。 虽然热闹的气氛感觉起来很开心,但是可蕾娜仍然不太适应人多的地方。她转过身去,再次迈开脚步。 她渐渐习惯了这份得来不易的平稳生活,也十分开心。
刚开始的时候,明明不用执行战斗任务,也不用处理每天的杂务,却总是觉得很疲惫,那段时间真是难熬呢。 其他人也都各自找到了在这里开心度日的方式。大家各自认识了一些新朋友,而可蕾娜自己的携带式终端机上,也新增了好几个在此认识的友人的联络方式。 一开始就决定了,要试着这样过生活。 大家各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个国家,各自决定未来的出路,而大家也都要尊重每一个人所做出的决定。 望着眼前的商店橱窗,看着上头自己的倒影。身上穿着在杂志上看了很喜欢的连身洋装,披着一条人工毛皮滚边的披肩。但鞋跟有点高的靴子,自己还在渐渐习惯当中。 刚来到这座城市时,服装都是由泰蕾莎或恩斯特的秘书,这些年龄相近的人帮她搭配的,不过最近她开始懂得自己挑衣服了。可蕾娜对着橱窗变换了几个角度,确认一下自己穿起来好不好看,随即就看见店内的大姐姐笑着对自己伸出大拇指。 好开心,可是又有点难为情。她连忙向对方低头致意,逃也似的离开了。 能够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自由自在地逛着街,不用去想明天会不会死,或是今天的战斗该怎么办,简直就像在作梦。 ……没错。 这的确是一场梦。 背后的欢呼声停下了。 只剩下军乐队演奏的高昂进行曲,划破了肃穆的沉默与冬日的淡色青空。 在那片青色的后头,据说是人类无法生存,无穷无尽的黑暗。 以前……没错,就是在八十五区的战场上听某人提起过。或者可能是那个外表粗犷却对天文十分了解,在先锋战队时的队友九条说的。也可能是自己第一次分发的战队中,那位女性战队长说的。或是刚和辛认识的时候,听他说的。 天空的蓝色,是浮在那片幽暗上头的澄净部分。
无论天空也好,大海也罢,对于人类而言,那美丽的蓝色似乎都不过是死亡世界的表层。 ……或许,这就是天堂位于天空之上的原因吧。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那响彻云霄的进行曲,仿佛正在向那些远在天边的英灵说,你们也和我们一同凯旋归来了。 在群众的默哀,以及夹杂着退役军人的军装男女的敬礼之中,挂着代表丧葬的黑布,「破坏之杖」默默向前行进。 挂在炮塔正面的数字,是从去年的凯旋游行到今年为止的阵亡与战斗中失踪人数。那是令人心神震动的数字。每一个数字都代表一个名字,一段人生。 而如今还有超越这个数字的联邦军人,和过去的可蕾娜他们一样,正在前线奋战当中。 虽然这样的日子很开心,但对于他们来说,终究只是一场梦。 而梦,总有一天会醒- 「我回来了……嗯?」 打工回来之后,发现宅邸玄关的灯没有开,让莱登有些讶异。因为每次他回来的时候,泰蕾莎都会先点亮玄关内外的照明。 泰蕾莎表示,不能让孩子回家的时候,看见一栋黑漆漆的房子。 连接玄关处的客厅倒是亮着灯。只见芙蕾德利嘉抱着布偶熊,一个人坐在大大的沙发上。 那是之前辛心血来潮买给她的东西。因为芙蕾德利嘉缠着辛,要他带着她去买东西,于是就在百货公司买了这个。 芙蕾德利嘉从来没有独自外出过,也没有去上学的样子。 「汝回来啦。」 「喔,我回来了……其他人还没回来?泰蕾莎去哪了?」 「买东西去了,还未回来呀。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呢……」 她有些不安地叹着气。 这时,突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咕噜声。
莱登不禁低头望着声音的来源,也就是芙蕾德利嘉。 芙蕾德利嘉满脸通红,把怀中的布偶熊抱得更紧……好一阵子后,才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说: 「莱登……余肚子饿了。」 「嗯?……喔喔……」 看了看墙上时钟,差不多到了平时吃晚饭的时间。和常常因为战斗、夜袭等意外而饮食时间不规律的莱登等人倒是无所谓,但还是个小孩子的芙蕾德利嘉可就难熬了。 「等我一下。」 把手上的东西放好之后,莱登走向了里面的厨房。 与墙里墙外基本上只有合成食材可以选择的共和国不同,联邦坐拥农田及牧场,所以市面上能买到一定程度的天然食材。 从冰箱的食材中挑了些能简单料理的东西,洗过切碎后用平底锅炒熟。总之先让芙蕾德利嘉填填肚子,顺便在泰蕾莎回来之前,先做好一道配菜。 芙蕾德利嘉双眼放光,看着莱登就像看到魔法师一样。 「汝竟然会做菜呀!」 「嗯,就只是还能吃的程度罢了。」 毕竟在凡事只能靠自己的战场上待久了,就算不想学也会了。 ……一般来说是这样。 「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如果只有辛在的话,一定要叫他去帮你买东西吃喔。无论如何都不要用刚刚那种方式,跟他说你肚子饿了。」 芙蕾德利嘉的表情莫名地雀跃起来。 「什么嘛,原来辛不擅长做菜呀。」 话说回来,自己也曾有过发现大人也做不到的事,而感到窃喜的时期呢。莱登缅怀着自己的童年,耸耸肩道: 「与其说他不擅长,倒不如说太过随便吧。」 比方说,调味没有拌匀,或是菜里参杂蛋壳,或是汤煮到烧焦等等。
虽然不至于不能吃,但吃起来味道实在很糟,再加上当事人完全没有要改善的意思,所以无论辛到了哪个战队,都会尽量把他排除在伙房轮值之外。不知为何只有刀工特别精湛,甚至练出了不会掉眼泪的洋葱切法这种神秘的绝技,但自从来到联邦之后,因为有了食物调理机,所以就成了无用的秘技。 因为以前他必须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战斗和指挥上,所以对于他平常注意力散漫的行为,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来到了这里之后还是没什么改变,才发现他根本就是生性随便。 「原来如此。的确很像一心一意只为讨伐兄长的那人会做的事呢……莱登,那是什么?」 「………………你没有看过生鸡蛋吗?」 附带一提,这时莱登正忙着用一只手打蛋到碗里。 最后一任管制官也是个温室中的大小姐,但她至少还认识鸡蛋。虽然对于她会不会打蛋还有些疑虑就是了。 「唔嗯。泰蕾莎说过,厨房是女仆的领土,所以不让余进入。原来是装进这种容器贩卖的呀……加热之后便会凝固吗?」 「那不是容器,是壳……你究竟是在多优渥的环境下长大的啊?」 「这个……」 芙蕾德利嘉欲言又止。 看来是很难开口的秘密啊,莱登眯起眼睛低头望着她纠结的模样。 其实他隐约有察觉到,其他人也是。但是大家都不怎么介意,所以没有多问。 「话说,你现在――」 客厅的门微微发出声响,随后辛便悄然无声地走了进来。 「……芙蕾德利嘉最好也学学怎么帮忙做菜喔。」 芙蕾德利嘉吓了一跳,莱登则是平静地看了回去。对于辛走路不出声的毛病,认识快四年的他早就习惯了。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回来啦……东西还真多啊。
」 他出门时轻装简便,像是去附近散散步一样,现在却提了个看起来很重的袋子回来。 紧跟在后陆续进门的安琪、赛欧和泰蕾莎,同样也抱着大大的纸袋或保冷袋,让莱登不禁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情况?」 「泰蕾莎小姐去买东西,结果车子到商店那边就抛锚了。因为她已经买完了,正愁着怎么带回来时,我正好经过。」 「然后啊,因为光靠安琪一个人还是拿不回来,所以就跑去找我,而我又联络了辛。」 赛欧说着说着,把保冷袋放下来,转了转手臂舒缓酸痛。 「话说啊,泰蕾莎。下次要买这么多东西的时候,就叫我或辛一起去吧。反正我们也没事做,还能帮你搬东西。」 「哪有女仆让主家的孩子搬东西的道理?」 「你的雇主又不是我们,是那个奇怪的大叔吧。」 「在我看来都一样喔。」 「不一样啊,他又不是我们真正的父亲。」 赛欧满不在乎地说出要是恩斯特也在场,肯定会哭得很伤心的话之后,最后可蕾娜也回来了。 「啊。」 不知为何,她伫立在客厅的入口不动。或许是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或许是因为她本来打算等五个人都到齐后才说出心里话,却没想到其他四人都已经回来了。 「你回来啦,可蕾娜。」 「啊,嗯。我回来了……那个……」 她的视线因紧张而游移不定,随后慢慢坚定下来,用那双猫一般的金色眼眸望着所有人。 蕴含着坚定的决心,虽然带着微微的不安,却神采奕奕。 莱登轻轻叹了口气。 哎呀,这家伙也做好决定了是吧。 辛用血红色的双眸,静静地回望伫立在原地的可蕾娜。
眼中的静谧与冷冽稍稍柔和下来。 「已经可以了吗?」 辛的声音和话语似乎替可蕾娜坚定了信心,她点点头说: 「嗯。该看的东西我全都看完了。」 辛多半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只是默默地等待其他人做出选择而已。 不过,大家的选择想必都一样吧。 所以她才要开口。 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笑容,为了这份抉择感到自豪。 「回去吧。回到我们应该存在的地方。」- 好不容易把工作处理完,回到久违的私邸后,听见了少年们交谈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适应在联邦的生活了,恩斯特如释重负地想着。 他们被送进强制收容所时,差不多是初等学校的入学年龄,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正好是一般家庭开始教导孩子买东西的方法或在公共场合的规矩等等,这类基本经济与社会常识的年龄。 辛和莱登多半是碰到了很尽责的庇护者吧,在那种处境下却接受了相当高的教育。赛欧、安琪和可蕾娜虽然不及两人,但有能力看懂那种缺陷兵器的使用手册,进行弹道计算,已经比大多数联邦国民优秀了。 长年处于帝政、军政统治的联邦,过去高等教育把持在少部分人手中,造成国内有许多孩子不曾上过学,也有许多人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这种情况在属地尤其严重。这也是明明只是暂代总统职位直到正式选举为止的恩斯特,任期会来到第十年的原因。 在忙得不可开交的公务空档,翻阅比较那些送到他手上的高等学校及专门学校的资料,实在是一大乐趣。 辛似乎是个热爱学习的孩子,就让他去念程度稍微深一点的学校吧。莱登看起来对于玩机械很有兴趣,去专门学校进修应该是不错的选择。还有赛欧,还有安琪,还有可蕾娜。考量每个人的个性,替他们设想出路,实在很开心啊。
因为这是自己没办法替「她」未出世的孩子做的事。 他们只要照这样下去,变回单纯的孩子就好。 去上上学,和朋友聊聊天,脑中烦恼的是将来、恋爱或是周末要去哪里玩,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们在童年时错过了这样的生活,只要从现在开始弥补就好。 他掌握了能够实现这些构想的权力。要说他公器私用也无妨,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想让来到自己身边的孩子获得幸福,这点小瑕疵应该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但是,有件事让他很在意。 他为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房间,也给了他们在宽裕的家庭中,同龄小孩能拿到的零用钱,可是房间里摆的东西却还是那几样物品。除了生活所需的基本用品外,一直没看见他们买其他东西。 过去,这些孩子除了自己本身,还有同伴之外,不能拥有也不能渴望拥有其他事物。 希望从现在开始,他们能够找到并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好去珍惜,享受这份乐趣…… 恩斯特是这样想的。 因此当他回到久违的私邸,见到久违的五个孩子,重新问了一次他们对于未来的想法。结果五个人都选择从军――选择回到他们才逃离的战场。这让恩斯特手里精心准备的资料,全都滑落到地上。 「为、为什么啊!」 听见恩斯特失态的大喊,少年们反而一脸不解地望了回去。虽然他们能坦率地露出这样的表情的确让人欣慰,但现在的恩斯特已经没有空高兴了。 「就算你这样问……」 「是说,我们一开始就讲过了吧?既然可以自由选择,那就要从军。」 「这……」 他的确有听说。从审问官那里听过汇报,也在他们刚住进这间宅邸时,听他们亲口说过。
他本来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懵懂无知,才会想要从军。 因为他们不知道生活可以和平又安稳,再也没有人会用八六这个蔑称叫他们,不需要放弃未来,可以过着有人类尊严的生活。 可是他们现在知道了,却还是……? 莱登平静地笑了。 比起刚来这里的时候,笑容和煦了许多……没错,明明是这样啊。 「抱歉,刚开始我是对你抱持不信……这里是个好地方。但是我们留在这里太久了。」 「我们已经得到充分的休息,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所以才要回去。回到我们应该存在的场所。」 回到战场。 恩斯特缓缓摇头。想要出发,「所以」要回到战场。他怎么想也想不透会有这样的选择。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非得回去战场……」 明明拼了命去战斗,好不容易存活下来,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地方―― 辛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因为他们的决定而大惊失色的恩斯特。 打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甚至不用到「下定决心」那么慎重,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很自然的想法。只是因为对方给了他们机会和时间,所以就试着重新审视一下――重新审视自己的本质,只是这样而已。 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融入这里。 也不打算在这座城镇伫足。 恩斯特给予他们的这一个月缓冲时间,只是让他们重新体认到在与「军团」无止尽的战争中短暂得到的这份平稳生活,果然不是他们的归宿。 因为他们被隔绝太久太久,比起怀念,他们只感到疏离。 这种感觉还不坏的安稳生活――果然还是无法打动自己的心。
即使如此,对于给予自己机会与时间,还为了毫不相干的他们如此失态的这个人,辛觉得至少要好好给他一个回答。 「我们只是单纯运气好而已。」 因为队伍里有着能够听见所有「军团」的声音,感应所在位置的异能的自己。 因为有个一点也不像共和国人的最后一任管制官,帮助他们越过了共和国侧的警戒线。 而当他们在战场上无力再战时――多半是哥哥伸出了援手吧。 正因为有了这么多的幸运,他们才能成功抵达联邦,而死去的同伴只是不够好运罢了。 他们和自己这五个人的分别,不过就是这样。 「只是碰巧受到了帮助,来到了这样的好地方,却在这里裹足不前的话,我就没有脸去面对那些同样努力奋战而死的同伴了。我们还没有死……还没有真正打完我们的战争。」 刻着过去与自己共同奋战,却先走一步的战友名字的金属片,留在菲多的身边,那是给它的饯别礼,也是他们到达此处的证明。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抛下那些说好要让他带着走到最后的同伴。 他记得每一张脸,而他们如今也与他同在。 已经说好了――要带着他们战斗到底,走到最后。 「『军团』还没有消灭,要是不继续战斗下去,这个国家也没有明天。既然如此,我们没有办法不去正视这个事实,假装自己生活在和平的环境当中――假装自己还活得很好,实际上却只是等着敌人割下自己的首级。」 这正是他们最为反感,发誓自己绝不会同流合污,被他们唾弃为白猪的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的处世之道。 身处于战场之中,却逃避战斗,在虚假的和平中故步自封,把与「军团」交战的责任统统推到八六身上,连自保的能力都忘光了。别说是人类,甚至丢脸到没有资格称为生物的共和国人。
在特别侦查――穿越「军团」支配区域的死亡行军过程,他们好几次目睹了「军团」的真实战力。 无时无刻都被迫听着亡灵怨叹声的辛,那无穷无尽的机械大军所发出的一波波低语,如今也在他的耳边回荡。 共和国不过是沧海一粟。 或许就连整个人类势力都难以抗衡。 事到如今,如此可怕的威胁就在眼前,他们又怎能假装没有看见? 他们是八六。 在敌人重重包围的战场上,靠着自己的双手杀出重围,战到至死方休。 这才是遭到祖国抛弃,也失去家人,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的他们,唯一拥有的荣誉及存在证明。 「就算无论如何都得死,至少可以选择死亡的方式。既然总有一天会死,那就战斗到死亡为止。这便是我们所选择的生存方式。还请你――不要夺走这份自由。」 听到这里,莱登不禁扬起嘴角。 他想起了辛向最后那位管制官,所说的最后一番话。 「而且啊……都已经跟人家说要先走一步了,要是被追上的话,那多没面子啊。」 辛对于他的揶揄不予置评。 听完这番解释,恩斯特还是摇头。 「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不对的……!」 恩斯特当然不会不知道战火无情。 在帝国时代,他曾以一介军官身分从军,而在公民革命时,也以指导者身分亲赴第一线担任指挥。他们杀死了许多敌人,也付出了许多牺牲,有许多人都留下了和他一样的伤痛。 明明战友们都光荣战死,为何只有我苟活于世?活下来的自己,真的有获得幸福的资格吗?恩斯特不知见过多少个像这样抱持着过度罪恶感而煎熬不已的退役士兵。 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因为你们尽全力去战斗,才能来到这里,所以只要享受这份成果就好。那些过世的同伴,既然是真正的同伴,就会希望你们这么做……不要为此感到内疚啊!」 不要为了活下来而内疚。 不要为了得到平稳――且幸福的生活而内疚。 否则,无法抛下过去的人,只会想着如何自我牺牲,一辈子也得不到幸福的……! 可是这五个人的表情没有一丝动摇。他们或许听懂了,却没有被打动。在难以言喻的焦躁之下,恩斯特决定继续说服他们。 但一直在旁默默聆听的芙蕾德利嘉,这时轻轻地开口说道: 「别说了,恩斯特。」 恩斯特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芙蕾德利嘉。 只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坚定不移地仰望着自己。 「替受伤的鸟儿准备舒适安全的小窝,确实是善举……然而,以外头充满危险为由,不准伤愈的鸟儿飞走,等同于将其关入牢笼。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逃离名为迫害的牢笼,这次汝又打算将他们关入名为同情的牢笼吗?」 淡色的双唇抿了一下,接着才挤出后面的话来。 带着一双像是囚笼中的野兽望向外头的人类一样,隐含伤痛的眼神这么说: 「这么一来就和共和国犯下的恶行相同了,汝应该不会不懂。」 恩斯特顿时说不出话来。 「再者,他们并不是懵懂无知,是非不分的幼童。孩子总有一天会离开父母,何况只是暂代父职的汝呢……既然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吧。」 听完年龄不到自己一半的娇小少女所说的话,恩斯特陷入沉默。
听了这番意想不到,也超出当事人年龄的成熟言论,一直低头看着芙蕾德利嘉的辛也开口: 「需要向你道谢吗,公主殿下?」 「余只是把心里想说的话,说给那个脑袋和石头一样的笨蛋听。这只是余个人的想法,汝不必言谢。」 芙蕾德利嘉先是哼了一声,接着瞥了辛一眼说: 「……汝发现了吗?」 「多多少少。」 那与年龄不符的高傲言行举止。明明受到虽然是暂定,但毕竟是大总统的恩斯特所庇护,却没有去上学,也不曾独自外出。就像是极力隐瞒她的存在一样。 再加上―― 「你的腔调。我之前一直觉得似曾相识,直到不久前才终于想起来……那是和母亲一样的腔调。」 在战火与亡灵怨叹声的影响下,双亲的声音与容貌都已经模糊不清,如今也只能回想到这种程度。 「对了,汝的父母原是帝国贵族之后呢……若是有心寻找,想必还能找到汝的族人,但汝却从未有过寻亲的念头,余实在无法认同。」 辛不解地望向对方,只见那双同样色彩的血红眼眸,带着出乎意料的真挚之情仰望着自己。 「余明白,遭受祖国抛弃,与亲人失散,也不曾继承国家历史与民族文化的汝等,除了心中的骄傲之外,没有其他定义、保有自我的方法……然而,对于正常人而言,这是一种有缺陷的生存方式。人是由土地与血脉构筑而成的存在。欠缺了这两者,仅凭自身思想维持自我的灵魂,很容易丧失自我……汝等务必牢记在心。」 「……」 这番话莫名具有说服力。 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说出的话。 就像是曾经亲眼目睹了某个人的自我破灭,让她花了漫长的时间去思考,试图找出解答一样。
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脑中一闪而过。 那双仰望着自己,同为血红色的眼眸。 只见她眼神稍稍动摇,用力闭了一下,随后又以异常坚决的态度,重新抬头看了过来。 「余的真名是奥古斯塔・芙蕾德利嘉・罗森菲尔特。乃号令『军团』进攻大陆全土,大齐亚德帝国最后的女帝……也是夺走汝等家人与故乡的元凶之一。若有任何仇怨,尽管冲着余来。」 莱登平静地开口: 「那时候你才几岁啊。」 「军团」是在十年前展开侵略的。而今年十岁的芙蕾德利嘉,当时顶多也只是个婴儿罢了。 他也曾经听说过,在帝国最后的两百余年,帝室早已沦为由大贵族组成的独裁政权所操控的傀儡。 「是共和国夺走了我们的一切。事到如今,你还想误导我们吗……别把我们当成笨蛋啊。」 「抱歉。」 少女羞愧地低下头。 接着身体一阵颤抖,再度抬头说: 「余看中汝等八六的荣誉感,有一事相求……倘若汝等打算重回战场,请带上余。同时,希望汝等助余讨伐如今仍旧徘徊于战场上的――余之骑士。」 不需要多做解释,辛他们也能明白个中含意。 身为八六的他们,过去不但被禁止替死去同伴建造坟墓,甚至不能回收遗体,有时还得眼睁睁看着同伴的尸骸被敌人拖走,所以一听就明白了。 「被『军团』捉走了吗?」 芙蕾德利嘉轻轻点头。 「就是在即将抵达联邦前,袭击汝等的『军团』。那个在战斗途中发动炮击……汝等似乎称为『牧羊人』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是它?」 只有辛的异能才能从囚禁于机体中的亡灵怨叹中,找出特定的个体。
在联邦这个甚至没有发展出知觉同步理论的国家,而且还是在离前线十分遥远的首都,芙蕾德利嘉竟然能够一口咬定那架从未现身过,躲在支配领域最深处的「军团」就是她的骑士。 一问之下,芙蕾德利嘉露出强忍悲伤的神情。 「能够看见相识之人的现在与过去,便是余所继承的血脉能力……抱歉。令兄留下的伤……想必很痛吧?」 ――汝的颈子受了什么伤? 那时候,芙蕾德利嘉大概全都看见了吧。 看见自己差点被哥哥杀死的过去。 看见自己亲手终结寄宿着哥哥亡灵的重战车型的瞬间。 也看见了在她这个年纪时,便下定决心要实现这个目标的自己―― 「余除了看着,什么事也办不到。光凭余一个人,没有能力拯救在战场上哭号的余之骑士。因此,能否助余一臂之力呢?正如同汝所成功拯救的兄长一样……能否救救余的骑士呢?」 辛缓缓闭上双眼。 他终于明白,这段时间以来,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了。 她刚好和那时的自己一样年纪。 和自己决心讨伐死在遥远的战场上,不停徘徊的哥哥时,一样的年纪。 「――好。」 恩斯特长吐一口气。 「……我明白了。那么芙蕾德利嘉也会以吉祥物的身分,和你们分发在同一个部队……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句泼冷水的话来得有点晚。众人对恩斯特投以怪罪或冷漠的眼神,但是他并未打退堂鼓。 「你们必须以军官身分从军。具体来说,联邦这里有一种特别士官学校的制度,我希望你们经由这个管道入伍,否则我不会同意。」 虽然这些孩子不一定都符合中等教育程度的入学条件,不过应该不成问题。
因为实际上的门槛没有这么严格,根据联邦如今的战况,也没办法这么讲究。 「啊?」可蕾娜眯起眼睛,一脸怀疑。 「为什么非得这样?阶级这种东西,跟入伍没什么关系吧?」 「不行。因为我等于是替你们的父母照顾你们。你们的父母一定也会这么说的,所以我也不能马虎行事。」 「汝怎么会知道他们的父母是怎么想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曾经是个父亲。」 衷心期盼孩子能够幸福……父母就是这样的生物。 「士兵退役和军官退役,未来的出路差别很大。等到这场战争结束后,能选择的道路自然是越多越好。」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 听到这句话,少年们不禁愣住了。 这些孩子打从懂事起,就置身于和「军团」之间的战争中。在这疯狂的战争中,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好不容易才存活下来。 未来是什么?他们脸上的表情是这样写着。 我似乎说了很残酷的话啊。恩斯特心想。 待在战场上四五年,甚至更久。从他们知道上战场的家人再也不会回来的那一刻起,心中的觉悟在漫长的岁月中益发坚定。等待着不曾归来的亲人,看着身旁死去的同伴,心想或许自己也会在明天,或是某个命中注定的时刻死去――他们早已做好这样的觉悟。 既然如此,那么至少要死得有尊严。 对着这些心中已有觉悟,认定自己早该死去的孩子们,说出你们要活下去。告诉他们接下来还有很漫长的人生要走。那是向来只争朝夕的他们所不知道的――完全相反的生活方式。 他们肯定还不明白其中的残酷吧。 「这场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既然你们打算战斗到底……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得好好思考在战争结束之后,打算该怎么办了。
」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第四章 在双头鹫的旗下 第一七七机甲师团司令部基地的大会议室中,宽广如小型剧场的室内,只剩下全像荧幕提供的微弱光照,让齐聚一堂的麾下指挥官们的表情更显阴沉。 在阻电扰乱型全天候的电磁干扰下,从交战区域深处到「军团」支配区域,都无法进行观测的问题,联邦同样也无力解决。但是联邦军人却没有无能到因此放弃搜集敌情。即使只有零星不全的情报,也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通讯量的增减。自走索敌机捕捉到的声纹、总数与移动方向。还有冒险深入交战区域的侦察部队传来的报告。 「――根据以上的分析结果,统合分析室判断『军团』于近日内转为大规模攻势的可能性极高。」 坐在会议室中央的皮椅座位上,担任第一七七师团司令官的少将听完这份报告后,不禁叹气道: 「果然不出所料。或者――该说时候终于到了。」 对方企图突破各战线已久,何时发动大规模攻势都不教人意外。 在回归宁静的昏暗之中,一道修长的身影站了起来。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军官。剪成超短发的金发,配上一对紫色眼眸,以及一双涂上高雅红色的嘴唇。 在军官阶级连连阵亡而时常就地任命指挥官的联邦军中,也很难在这个年龄拿到的中校阶级章,在她的衣领上闪耀着光芒。左臂套着研究部的臂章,胸前则配戴着飞行员徽章。 「什么事,维契尔中校?」 「少将阁下。为因应大规模攻势,第一七七师团各部队也将重新编组。我希望借此机会,重新取回我的部队指挥权。」 语毕,会场内充斥着缺乏善意的窃窃私语。
望着这位无视于赤裸裸的敌意,甚至露出微笑的美人,少将轻轻叹息: 「『女武神』还在试验阶段。能否独立运用还是未知数,还是照旧与『破坏之杖』混合运用较为妥当。」 「恕我直言,阁下。极光战队的总击坠数,别说第一七七师团,就算放在整个第八军团来看,都是顶尖水准。如此充分的战果,不也证明了足以作为独立部队使用吗?」 「然而损耗率也同样可观啊……在配发后的第一战就牺牲了战队半数成员的机甲,实在教人难以信任。」 「您可以将其视为一种筛选过程。透过数据可以发现,之后的损耗率其实非常低。」 此话一出,会场中突然有人插话: 「明明是靠着那些八六的经验,亏你说得出口……整天想着东山再起的死亡商人,居然把那些可怜的孩子又送回战场上。」 听见这揶揄中带有些许义愤的声音,这位美人脸色凝滞了一瞬间。 双眼摇曳着复杂的神色,压下从心底涌上的情感后,再度开口: 「――本所研发的XM2『女武神』拥有超越『军团』的机动力,只要战术上能够配合,战斗能力也丝毫不逊色……面对兵力优于我方的『军团』所谋划的大规模攻势,光靠现行的集团战术,并不足以因应。大胆跳脱固有战术思维,以少数精锐对抗大量敌军的战法也有可取之处。」 说完之后,美人嫣然微笑。 美丽的紫色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少将。 同样望着对方的少将,眯起眼睛。 这个年纪比自己小的陆军大学同期生究竟在想什么,就算不说他也很清楚。 赶快给我同意就对了,笨金龟子!――真是什么鬼话啊,这个臭蜘蛛女。 「为了联邦与人民的安危着想,还请重新检讨『女武神』与极光战队的正确运用方式,少将阁下。
」- 一度攻入第二防卫线的「军团」,在联邦军的反攻下,昨天半夜撤退了。 「――撤退的确是好消息,可是我们部队的待遇就不能改善一下吗……一接到救援请求就要到处赶场,没事了就叫我们滚去机库还是仓库,当我们是狗还是什么吗?」 「救援请求本来就是突发状况,单纯只是各基地没有时间安置我们吧。」 在前进基地拨给他们作为临时宿舍之用的FOB一三预备机库的一角。在待机状态「破坏神」旁边,坐在铺着亚麻布的行军床上,莱登发起牢骚。一旁同样把行军床当成椅子坐的辛,平淡地如此答道。 军队的一天总是开始得很早。机库外已经能听见这座前进基地的工作人员开始上工的声音,以及数千名刚起床的战斗人员的喧哗声,然而不属于这座基地的他们,却无事可做。 极光战队的基地本来应该是位于后方的师团司令部,但是负责机动防御任务的他们,在前线没有自己的基地,所以驻扎方式也和一般部队不太一样。 具体来说,发出救援请求的基地就要负责他们的补给以及住宿问题,在接到下次救援请求前,就以目前的基地为据点。由于救援请求不是以战队为单位,而是以小队为单位发出的,所以这支战队的成员全都四散在不同的基地当中。自从他们被分发到这个战队以来,都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幸好在每次战斗结束后,各前进基地时常得暂时接收非所属部队,所以行军床等等最基本的寝具和食材配给不虞匮乏。 事实上,这座基地的居住区块还有空的个人房,所以优先让给包含芙蕾德利嘉在内的女性队员使用了。 「上头大概认为『女武神』只是实验性质的临时武装,所以也没有要好好整顿的意思。而且也忙到无暇顾及吧。」 「昨天也损失了不少人啊……照你的预测,它们也差不多该来了。
」 看见莱登瞥来的眼神,辛耸耸肩。 在辛将哥哥送往另一个世界后,这个由对方赋予自己的异能依旧没有消失。而在异能的帮助下,他能够掌握亡灵大军的总数与动向。 差不多该来了――情势并没有莱登说得这么简单。 「正确来说,什么时候来都不奇怪……它们保持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 基地早晨的喧嚣声被亡灵的低语所覆盖,在辛的耳中显得有些遥远。 「――结果我们队上又被干掉两个人。是第二小队的法比欧和毕安塔。他们本来不会死的,可是在被近距猎兵型包围的步兵部队中有他们的老友在,前去救援就……」 居住区块的走廊地板,在鞋底的摩擦下发出声响。 在前线没有自己基地的极光战队,当然也没有战队长和副队长能够使用的办公室空间。因此,本来该在办公室进行的汇报,就像这样由落后辛半步的班诺德边走边汇报了。 「这样一来,我们队上就不满二十人了。虽然姑且提出了人员补充申请,但正规机甲部队也损失惨重,我们大概也拿不到配额吧。说穿了,我们这边只是研究部的雇佣单位,佣兵的聚集地罢了……而且,大姐头无论是在军部或研究部都是不受欢迎的怪人啊。」 一二八试验部队队长,葛蕾蒂・维契尔中校。 虽然在到任时曾见过面,却不曾直接交谈过。 「不过嘛,在制作『破坏神』这玩意儿的时候,就已经惹来很多批评了。」 「毕竟光是测试就让十个人进了医院,可说是不折不扣的驾驶员杀手呢。再加上大姐头又是军工产业家族的千金小姐,虽然替换零件和预备机因此而不虞匮乏,但外头也传得很难听,说是『死亡商人在强迫推销』呢。」 相对于班诺德带着不满的语气,辛的回应却十分平淡。
「兵员和物资得不到补充,我早就习惯了。光是能拿到机体的补充零件,就十分足够。」 「虽然跟少尉说过好几次了,但那真的只是共和国的制度不正常而已。请不要用你们八六那种莫名其妙的标准,说得好像真的很不错一样。」 话虽如此,当初在得知辛是八六之后,班诺德马上就改变态度,欣然接受了。 极光战队起初是大队规模的编制,由正规上尉军官担任战队长。 而在那位上尉令人不敢恭维的无能指挥下,战队的首战就害死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许多队员。眼见当时不过是一个小队副队长的辛接下指挥官职位,班诺德真的觉得气数已尽。一个刚从特士校出来的小菜鸟,怎么可能扛得住指挥官的重任啊。 结果他错了。 虽然如此―― 「……但少尉要是去正规的机甲部队,应该会轻松多了吧。为什么要跑来这种又累又没人爱的部队?」 「这边对我来说比较轻松。正规部队的指挥系统和交战规定太过死板,绑手绑脚的。」 作为共和国的「无人机」进行作战时,既没有下达命令的指挥官――除了最后一人之外――也没有任何交战规定。依照个人的职责与判断自行行动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辛对于需要逐一请示上官,遵从命令的正规军做法,实在不能适应。 班诺德哼了一声: 「十几岁的小鬼居然敢嫌正规部队『绑手绑脚』啊……对我们来说,只要指挥官别太无能害死我们就满足了。就算指挥官是个冷漠的臭小鬼,是个不顾指挥率先冲进敌阵的笨蛋,就算是个随便同步就有可能会把人搞疯的铁面死神也没差啦。」 虽然班诺德抱怨了一大堆,辛却几乎左耳进右耳出,只是随意地望向窗外。 这时,驶在泥土路上卷起阵阵尘烟的开放式卡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车斗上堆满了一袋袋像是收成的豆子或马铃薯一样的黑色尸袋。那是在昨天的战斗中阵亡的将士遗体。 尤金大概也被带回来了吧。辛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那位曾说要为了家人而战的同梯。 ――既然这样,你又为何…… 辛知道尤金想问什么……但是那时他要是真的把问题问完,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呢? 「少尉……少尉?你有听到吗?」 回过神来,就看见班诺德一脸狐疑的表情。 「啊啊……抱歉。」 「啊,我知道你们这些小鬼正好是晚上需要睡觉的年纪,像这样连日夜战应该很累呢……不过,那一位就有点超过了。」 班诺德看着前方,闭上了嘴巴停下脚步。 辛往前一看,才恍然大悟。 大概是一连几天都没睡好吧,只见芙蕾德利嘉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用一只手拖着布偶熊,光着脚慢慢走了过来。 虽然这明显违反了联邦军的军规,但无论是被当成佣兵看待而军纪涣散的战斗属地兵班诺德,或是曾被当成无人机对待而从来没守过军规的辛,都不怎么在意。 话虽如此,那件代替睡衣之用的衬衫开了三颗扣子,从右肩滑落下去,让纤细的肩膀到底下的胸口都暴露在外。虽然只是个完全没有看头的十岁小孩,还是不太恰当。 「芙蕾德利嘉。你要换好衣服才能出来,不然就再回去睡一下吧。」 「唔唔。齐利,帮余梳头发。」 辛叹了口气: 「芙蕾德利嘉。」 红色的眼睛眨了眨,才茫然地往上看。 「辛耶……抱歉,余认错了……」 虽然她回了话,却还是迷迷糊糊地继续往前走。辛只好揪住她的领子,不让她乱跑。
正好这时安琪出现了,就交给她负责。 「安琪,抱歉,麻烦你了。」 「怎么了?……呃,芙蕾德利嘉?你怎么穿成这样!快点进来!赛欧,去帮我拿芙蕾德利嘉的军服过来!」 「咦?为什么我就可以啊?算了,我拿过去就是了。」 正好经过的赛欧,就这样走去了芙蕾德利嘉的房间。 目送她离开的班诺德开口说道: 「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啊啊,对了。那个『包裹』好像又送来了。是国军本部发来的通知。」 「包裹?……喔喔……」 想通之后,忍不住发出叹息。 所谓的包裹,就是被联邦收容的这半年来……「释出善意的国民」不断送来的信件和礼物。 他们明明不是小孩子了,却还是有人送来布偶或是绘本。还有各种表达过剩同情心的信件。为了让八六能够以平凡的联邦公民身分生活,恩斯特封锁了他们所有的个人资讯。因为这个缘故,在联邦国民的想像中,他们的形象渐渐发展成了「遭受残暴共和国迫害的可怜无助孩童」。 辛不关心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也不在意自己成为别人单方面释出善意或同情的对象,但是特地送来让自己过目实在很伤脑筋,看了也没什么好开心的。 「照老样子,全部处分掉就好……我不是再三强调过,要一个一个打开来看太麻烦,以后直接比照办理就好吗?」 「其实本部那边也是一样的意见,不管是逐一确认,或是开封检查都很麻烦,而且你们大概也不喜欢被当成廉价同情的对象吧。可是呢,总是会有些笨蛋跳出来说这是中饱私囊还是玩忽职守什么的,所以姑且还是得向少尉报告一声。」 辛回望对方。那位年龄是他一倍有余的军曹耸耸肩道: 「只是形式而已,少尉。军队说穿了,也是人类组成的组织。
人类既不合理又没效率,所以军队里面也有各种不合理又没效率的手续。」 不过就这点来说,共和国也是如此。 辛想起那个不是提醒他要认真写战斗报告,就是要他每次巡逻都要交报告,一开始还觉得很麻烦的银铃般嗓音……但随后就被班诺德粗犷的嗓音硬生生打断了。 「就是这么回事――以上,报告完毕,战队长大人。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名。」 辛忍不住叹了气。 「……所以说。」 在吃早餐的时候,赛欧刻意摆出很不高兴的模样。 「人家好心帮你拿衣服过来,结果却得到一句『不准开门,无礼之徒!』是不是太过分了?而且拿布偶丢我也就罢了,还动手动脚是怎样啊?」 这是被安琪叫去拿衣服之后发生的事了。 自认蒙受无妄之灾的赛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逗着芙蕾德利嘉,而目睹全程经过的安琪则是捂着嘴偷笑,莱登和可蕾娜没有被逗笑,只是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而辛则是一如往常地漠不关心。 虽然同样隶属于极光战队,但是各自分派到了不同小队,所以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五人齐聚了。毕竟负责机动防御工作的他们,总是因为救援请求和紧急出动而四处奔波。 就连刚投入实战,采用毫无实绩的可疑兵器试验部队,都必须这样四处救火,可见西部战线的战况多么吃紧。 芙蕾德利嘉低着头,满脸通红。 「芙蕾德利嘉呀,明明都帮你帮衬衫扣好了,怎么又脱下来了呢?」 「睡迷糊了也要有个限度啊。既然那么困,倒不如再回去睡一下吧。」 「吵、吵死了!汝等很烦耶!」 赛欧随口的一句关心,直接被当事人打了回票。
「再说,明明房里有位淑女在更衣,是不敲门就闯进来的人不好!汝也这么觉得吧,可蕾娜?」 「我有敲门喔。而且哪里有淑女啊?」 「再说了,为什么要在衣服拿来之前脱光啊?」 「追根究柢,睡迷糊了结果半裸身子在走廊上徘徊,才是最大的问题啊,芙蕾德利嘉。」 「谁、谁半裸在走廊上徘徊了!而且汝是听谁说的!莱登,那时汝明明不在场呀!」 这当然是…… 全员的视线都集中在辛身上,但他毫不在意。 芙蕾德利嘉趴倒在桌上。 「……汝意外地坏心眼呢……」 「勉强跟着出击,结果自己连衣服都穿不好,话也说不清楚,倒不如回去本部待着还比较好――我只是说了这些而已。」 芙蕾德利嘉抿起嘴唇,不满地抬头望向辛,但是和自己一样颜色的双眸却看着别的地方,继续往下说: 「吉祥物不必和军人一样遵守军规,也没有伴随出击的义务。虽然不能说派不上用场,但是我们无法保证你不会遭受战火波及,所以回到后方待着,我们也比较轻松。」 「这可不行……余是为了亲眼看到最后,才会来到这里。」 莱登坏笑一声说: 「这样的话,那从明天开始就要注意,别再半裸着跑到外面乱晃喽。」 「不准再提这个话题了!」 又变得满脸通红的芙蕾德利嘉忍不住大吼。 继续逗她好像太可怜了,所以五个人决定改变话题。 「好啦。今天呢,我们也要去帮忙善后吧。」 就算战斗结束,前线士兵也还有工作要忙。防御阵地需要修补或重新敷设,还要回收倒在战场上的敌机或友机残骸,此外,也要回收友军的遗体。
虽然成功将战线推了回去,但第一七七机甲师团受到了极大损害。此时人手肯定是相当不足吧。 「是要去善后,还是去巡逻交战区呢……昨天那一战让机甲部队损失满惨重的,所以搞不好是去巡逻。」 「虽然我知道『没有意义就不用做』这种理由在正规军中是行不通的,但明知道没意义还是不得不做,实在很麻烦耶。」 「对吧,安琪?」 「是啊……」 啪一声阖上了有可爱卡通插图的记事本,芙蕾德利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明明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汝等看来倒是已经习惯了呢。」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她淡然地说道。 说得极端点,吉祥物的职责就只是「留在队伍编制中」而已,但芙蕾德利嘉在辛等人前往特士校进修时,就先被分发到试验部队了,后来也自告奋勇接下了与研究开发班和部队指挥官的联络工作。 「今天葛蕾蒂有找,余和汝等将要回到久违的自家基地。」 第一七七师团司令部基地流用了旧帝国的空军基地,拥有大量机库与整备场地,以及目前仅供自内地而来的运输机使用的大型跑道。而其中一间机库与紧邻的队舍和管制室,以借用的形式成为了一二八试验部队的根据地。 「――首先,每日忙于救援任务,辛苦各位了。」 在有着大面落地窗,能够俯瞰楼下机库的状况说明室中,一二八试验部队指挥官――葛蕾蒂・维契尔中校,轻启红唇如此说道。 聚集于此的包含研究班与整备班负责人,以及战队小队长以上的处理终端,也就是包含担任战队长的辛在内的五名八六。
目光扫过这几个将室内年龄大幅拉低的战斗部队队长,葛蕾蒂微微苦笑道: 「和一个月前到任时相比,战斗人员编制真是改变不少啊……看来还是你们八六跟佣兵和『女武神』更合得来呢。」 她望着隔音窗的另一头,好久没有回到老巢,正在接受彻底检查与保养的,数量不满二十架的「作品」。 联邦机甲开发史上第一款高机动型机甲「女武神」。 着重于运动性能,以「敌人无法瞄准的高机动性」为设计概念,可是说她的理论与理想的结晶。 由于战车型的一二毫米战车炮威力猛烈,若是击中「破坏之杖」炮塔正面以外的部位,一样会被击沉。既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就舍弃装甲防御,以回避为前题的设计,应该更能提高搭乘者的生存机会。 一个月前,在训练结束派任到前线时,一个大队共五十架「女武神」在机库里一字排开,是何等壮观。 如今却空荡荡的。大量的八八毫米炮弹货柜,以及回收后未经任何处置的残骸,堆放在后头的铁卷门前,显得有些寂寥。 如今只有未满一半的机体数,以及年仅十五六的少年队长们。 即使如此,试验还不能下定论……应该还没有定论。 「在转达上级通知前,先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前几天,终于确认了罗亚・葛雷基亚联合王国与瓦尔特盟约同盟依然健在。巡逻部队接收到了他们的无线电声音。」 在与「军团」爆发战争前,前者是与共和国和联邦(当时为帝国)北方相邻的,大陆最后一个君主专制国家,后者是与两国南方相邻的武装中立国。 由于受到电磁干扰的影响,以往别说通讯,就连互相确认是否幸存都办不到,但若是在可以确认的范围内,至少能确定这两国还存在。 「他们似乎也想办法构筑了防卫线,维持生存圈。
由于联合王国成功逐渐往南推进,不久后或许能够恢复交通,而两国共同作战或许也指日可待……然而,除此之外的周边国家,以及西侧的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还未接受到无线电讯号……」 葛蕾蒂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看见赛欧兴致缺缺地用手撑着脸颊,还有可蕾娜趴在桌上,只是睁着眼睛敷衍地往这边瞧的模样,不禁露出苦笑。 他们既没有将共和国当成祖国来关心,也没有以被害者的身分加以嘲笑,想必是真的漠不关心吧。看来他们伤得很深呢。葛蕾蒂如此暗忖着。 辛和莱登表面上像是在有认真听的样子,但是他们关心的焦点好像不太一样――或许是某个人?而安琪之所以频频瞄着他们两个,大概关心的也是同样的东西吧。 把斑白的红发绑成一束的整备班长这时开口说: 「中校。这么说来,上头来的通知,就不是好消息了?」 听见这个略带调侃的问题,她轻轻点头说: 「很遗憾……根据预测,『军团』将在近期内发动大规模攻势。」 与会者中唯一的民间人士,研究班的班长不禁倒抽一口气。 同一时间,原本懒懒散散的小队长们,突然像换个人似的。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在狗屋里无聊地睡着午觉的猎犬们,突然听见准备打猎的号角声,猛然抬头一样。 「根据这个预测,西方方面军将增强战力,同时进行整编。我们一二八试验部队也将编列为正规机甲部队,固定配置于FOB一五。战队隶属第一四一连队底下,由我直接指挥……今后不会再像以往那般,以小队为单位打散到各地支援了。此后便能充分集中并发挥整个战队的战力。我们的『女武神』与极光战队,接下来终于能发挥真本事……有任何问题吗?」 「――关于攻势的规模。
」 望着不知道是早就料到部队会重新整编与变更用途,还是根本对此没兴趣而语气平淡的辛,葛蕾蒂微笑道: 「根据预测,是我军现行战力足以迎击的规模。增派部队则是为了以防万一……话说回来,我记得你也曾经就此事提出过报告呢,诺赞少尉。」 莱登闻言瞥了辛一眼。 身旁投来的视线,被辛彻底无视,而葛蕾蒂虽然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但是不明白个中缘由,索性当作没看见。 「以前线指挥官视点进行的分析,的确有令人信服之处,而曾任共和国最精锐部队战队长的你,提出的意见也值得玩味。但是仅仅依据一个师团负责区域的情况,来预测规模涵盖整个西部战线的敌方攻势,不觉得有些过于大胆了吗?」 辛大概也料到这样的反驳了,只见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然第一七七师团所负责的战区在西部战线中不属于特殊案例,那就可以用来类推整体状况……而在先前的战斗,我感觉到『军团』正在撤退。但并非是逼不得已而撤退。」 不是被联邦军击退。 有可能是诱敌深入。 葛蕾蒂顿时收起笑容。 「范围铺得越开,战线就拉得越长越薄弱。因为三个月前的战线推进,无论是防御阵地或前进基地都还在重新架设当中……我认为目前的情势并不乐观。」 「……观察十分敏锐呢。不过你还是孩子气一点会比较可爱喔。」 试着调戏了一下,辛却连眉毛也没动一下。葛蕾蒂轻轻叹了口气说: 「你说得没错,少尉。司令部也明白其中的弊端。但就算保持目前的防卫线不动,联邦也经不起消耗。即使按兵不动,『军团』也不会自行消失。因此,就算只前进一点点也好,我们必须不断向前迈进,彻底根绝『军团』才行。
」 「……」 「此外――假设『军团』的确是想引诱我方上钩再发动总攻击,少尉预测的敌军数量还是太多了,已经大幅超越了统合分析室的预测。」 不仅如此,甚至还超越了联邦从自动工厂型的推测数量及生产量所计算出的理论最大值。按照辛所提出的数量,就算加上增派部队,整个西部战线还是处于完全的劣势。 要不是从那位平时沉默寡言的少年所提出的各种报告中,看出他拥有从经历上根本看不出来的丰富知识与智慧,葛蕾蒂甚至考虑将他调离现职――那份报告就是荒唐到这种程度。 或者,因为他在共和国长年累积的战斗经验――被迫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驾驶缺陷兵器与「军团」战斗的缘故,导致他养成了过度高估敌方战力的毛病吧。 加上他在判断有其必要时,无视军规及作战计划的行动模式(但由于战果丰硕,目前葛蕾蒂还有办法保住他)……看来共和国在他身上留下的创伤,果然相当严重。 「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联邦和共和国不同,我们绝不会对眼前的威胁视而不见。情报收集和分析都做到极致,也做好一切的准备。最重要的是,联邦绝不会抛弃共同奋战的同伴。」 不必像共和国的战场上那样,孤立无援地战斗了。 不必在没有情报也没有支援,敌众我寡的极端状况下,孤独地搏命战斗了。 「……」 辛没有被说服,也没有受到任何触动,只是垂下血红色双眸,静静地阖眼。 葛蕾蒂见状露出微笑。 看来我们的诚心还不足以得到他的信任呢。 「此外,趁着这个机会,有新的同伴要加入战队了。战队的各位麻烦再陪我一会儿,要帮你们介绍新成员。
」 听见葛蕾蒂说了句「跟我来」,辛就跟在踏着清脆高跟鞋声的葛蕾蒂后头,走过了基地的大走廊。至于和他常常打交道的整备班长,以及每次进行检查时,奇葩的言行令人无言以对的研究班长,则是在状况说明室前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只有包含辛在内的几名八六跟着葛蕾蒂离开。 「你觉得『女武神』如何,少尉?还中意吗?――和你们那个铝制棺材相比的话。」 葛蕾蒂忽然转头看着辛,露出玩味的笑容。 「那时候,其实我也在那座收容你们的基地中。但由于防谍和防疫等等顾虑,没机会和你们直接谈话……不过,你的搭档还放在我的研究室里喔。要去探望一下吗?」 「……不用了。」 由于座机屡屡遭受无法修复的重创,辛三不五时就得换乘新机,所以那架机体其实没有使用很久,不过是他众多备用机的一架而已。当然要说感情也是有的,但是就为了看一眼,而去打扰过去的座机――打扰那架在战败后才得以安眠的搭档,感觉就像挖坟打扰死者安宁一样,所以没有必要这么做。 「……关于评价报告,应该是和知觉同步的检查结果一起送出的。」 一二八试验部队,是用来试验「女武神」与知觉同步实用性的部队。除了评价报告之外,为了确认对于人体的影响,驾驶员也必须定期接受检查。 「我知道。所以我想问的,是你们的感想喔――过去在共和国,驾驶过同系统机甲的你们,实际上的感想。」 辛叹了口气。 「关于『破坏神』――」 葛蕾蒂微微皱眉: 「是『女武神』。」 「『破坏神』」 「就说是『女武神』了。」 「『破坏神』。」 「……算了,你说吧。
」 看见葛蕾蒂不甘愿地摇摇头,走在后头的莱登深怕笑出来,不自然地干咳几声。 辛置若罔闻,继续说下去: 「是比共和国的『破坏神』稍微高级一点的铝制棺材。」 葛蕾娜整整沉默了十几秒。 从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她很受伤。 「……真的吗?」 「咦?她该不会不知道吧?」 「简单来说,那玩意儿就是个驾驶员杀手嘛。」 可蕾娜和赛欧小声地嘀咕着,而葛蕾蒂因为深受打击,多半没听见吧。 毕竟是只追求机动性能够媲美「军团」而展开研发,完全没有考量到安全性的武器。因此,在测试阶段就让一个又一个测试驾驶员不堪负荷而退出了。配发到部队后,也有不少正规的处理终端就像被「女武神」吃掉一样,命丧黄泉。 辛和莱登他们之所以能够坚持下去,原因在于他们是八六。从正处于成长期的十一二岁便开始驾驶同样不曾考虑搭乘者承受力的共和国「破坏神」,所以渐渐长成了能够适应负荷的身躯。 「这真是……令人饱受冲击的感想呢。居然和那种……不知该说是脆弱,还是羸弱的……那种……甚至让人怀疑设计者脑筋是否正常的机甲相提并论……」 虽然她当着当事人面前说得这么直白,但毕竟是事实,所以辛并不在意。 「……你们竟然能用那种破铜烂铁,在共和国那边战斗了那么久!」 「因为只有那个能用。」 「啊啊,也是……」 葛蕾蒂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诅咒共和国还是制造破坏神的工厂吧。 「……我觉得这款机体还不差。虽然它的确很挑驾驶员,但速度够快,而且制动性够好,动作十分灵敏。
事实上,『破坏之杖』也不过就是升级成钢铁制棺材,相较之下这款机体还顺手多了。」 习惯了装甲形同摆设的共和国制「破坏神」的八六,从不把自身安危寄托在装甲防御上。相较于装甲厚实而行动缓慢的「破坏之杖」,对他们来说,着重于运动性能,以回避敌军的攻击为前提的「女武神」还比较好。 「这样啊……为何我觉得这不太像是在夸奖……」 「……事实上,辛的确不是在夸奖喔……」 安琪补上一句吐槽,葛蕾蒂似乎当作没听到。 深深叹了口气后,葛蕾蒂开口说: 「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愿意担任处理终端呢?」 「听说将八六列入处理终端候选名单的,正是中校您本人。」 「我单纯只想让你们负责测试,没想到你们会主动加入实战部队。虽然你们的经验与技术的确帮了大忙……但其实我一直反对让你们这样的少年兵上前线。何况是你们八六,更是不应该上战场。」 眼见辛望了过来,葛蕾蒂耸耸肩说: 「我也曾是测试驾驶员。就在十年前刚与『军团』爆发战争的时候。正好和现在的你同龄呢……那时我是个空军的候补军官,但是天上被『军团』抢走了。」 在防空炮兵型的防空炮火,以及阻电扰乱型的电磁干扰下,无论是共和国或联邦,从交战区到「军团」支配区域的制空权,都在敌人手中。 「同为军官候补的同伴也一起成为测试驾驶员……其中很多人都牺牲了。驾着驽钝的『破坏之杖』,在慢吞吞移动的时候,就被敌人绕到死角干掉了。从那时起,我不断在想,要是有速度更快的机甲就好了。这就是促使我制造『女武神』的原因。」 葛蕾娜垂下眼帘沉浸在回忆之中,接着抬起头来,绽放笑容。 「……感谢你直言不讳,少尉。
还有你们也是……下次改款一定会让你们说出更加正面的意见,拭目以待吧。」 他们走出基地大门,走过刚刚重新铺设的全新柏油路,到了柏油路面尽头后,继续踏进了充满夏日气息的浓绿草原。 途中,被杂草掩埋的轨道,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他们对这八条并排的复线轨道还有印象。 这里是―― 「你们上次经过时,这里还在『军团』的控制之中。」 葛蕾蒂回头笑着对他们说道。红艳的双唇弯起自豪的弧线。 「在这半年内,我们重新取回了这里。」 「啊……」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传入葛蕾蒂的耳中。 以夏季的浓绿为底,洒落点点白花的草原上,有五架共和国机――四架「破坏神」与一架「清道夫」,静静地躺在从未见过的玻璃棺材中。 「这是我们将战线回推时发现的。虽然知道可能会引起你们的不快,但我们还是进行了各种调查。这座纪念碑上的名字也是成果之一……别担心,那些金属片在完成纪录后,已经放回原本的地方了。」 补充解释后,葛蕾娜站在玻璃屋旁,轻轻触摸石碑。由于辛曾造访过国家公墓,所以对于联邦的纪念碑样式还算熟悉。 「虽然我不知道共和国如何看待阵亡烈士,但在联邦人眼中,每位士兵都当得起护国英雄的美名。因此,每一位阵亡烈士的名字,都会刻在国家公墓的纪念碑上……你们这些同伴也是。但他们既然沉眠在你们所抵达的这个场所,就该让他们留在这里,所以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 心中窜过一丝不以为然。 因为无论是他们或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要变成这种端正的纪念碑,与世长存。 只是希望在死后,那些认识自己的人,能够暂时不要忘记自己就好。
――能不能也请少校不要忘记我们呢? 那时在火花绽放于夜空中所说的话,便是他真正的愿望,仅此而已。 「……少尉?」 「没事。」 辛轻轻摇头。看来联邦人在这方面的想法和他们不同,虽然也没有期待过联邦人能够理解就是……但联邦人以他们的方式表达了心意,多少还是值得感激。 而联邦人没有将那些金属片――没有将那些刻着同伴名字的墓碑,等同于他们的存在证明,当作垃圾丢弃,或是视为资料移往他处,同样值得感激。 不过,看来这趟任务会拖得相当久呢。辛看着锁在玻璃棺材中的菲多残骸,如此心想。 直到化为尘埃为止,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因为「军团」那边也有专门回收机体残骸的回收机――回收输送型。所以辛本来以为菲多的任务不是直到被它们吞蚀殆尽,就是到它在风吹雨打之中腐朽为止。而那或许是会在大限将至的他们力竭而亡之后吧……当时辛是这样想的。 这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来到自己身后便停下了。 有四条腿的,吵死人的声音。 回头一看,「清道夫」的巨大身躯默默地伫立在那里。 四四方方的本体,加上四条短腿,和两条起重吊臂。外型笨拙,是那种连共和国各战区都难得一见的,超级老旧款式。 接着又有一个踏着军靴的轻快脚步声匆匆而来。在莱登闪过那道快撞上自己的身影后,才发现原来是芙蕾德利嘉。 「喂!虽然知道汝很心急,也不能将余抛下呀!」 芙蕾德利嘉用手撑着膝盖,气喘如牛地说着。一旁的可蕾娜则是忙着把沾在那头长发,或是军服上的叶子、花瓣及某种颜色鲜艳的幼虫拍掉。
「对了,芙蕾德利嘉,你刚才上哪去了?」 明明跟来了却没参加会议,但注意到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 「为、为了启动这家伙,余去了研究室……因为……葛蕾蒂和研究员告诉余,要给、给汝等一个惊、惊喜。」 「惊喜?」 「话说,你是从研究室跑来的吗?你还好吗,不会喘死吧?」 「到中途为止……余都坐、坐在这家伙身上,可是它一看到辛,就突然加速把余甩、甩了下来。」 「芙蕾德利嘉,你先喘口气喔,之后再慢慢说就好。」 「……所以,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芙蕾德利嘉花了点时间让呼吸缓和下来,接着就得意地挺起胸膛说: 「问得好呀,莱登。这家伙是――」 「――菲多?」 听见辛打断芙蕾德利嘉,或者该说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自顾自地轻声说道,莱登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说你啊,该不会每只宠物都要取名叫菲多吧?」 「并不是……」 芙蕾德利嘉应了一声,表情相当开心: 「汝果然看出来了。没错,这家伙就是伴随汝等一路走来的菲多。」 在短暂的沉默后。 「「「「啥?」」」」 只有四个人异口同声大喊。 辛抬头望着菲多庞大的身躯,十分罕见地微微睁大了双眼,愣在原地不动。 「在调查那些墓碑时,也替这家伙做了检查。虽然硬体接口遭到破坏,但核心组件并无大碍,才能复原到如此程度。对了,机体性能也提升到这家伙能控制的极限,因此有望在今后的战斗中,贡献一份力量呢。」 而外观之所以还是这么笨拙,乃是打造机体的研究班长的一点幽默。
芙蕾德利嘉补充道。 这架伴随机和他们的爱机与战友遗物一起留在这里,代表它在这些八六眼中肯定别具意义。既然如此,外观保持原样的话,应该能让他们更开心才对。这是研究班长的想法。 「事实上,这家伙原本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刚换装到新的机体上时,始终无法启动。而它之所以会醒来――」 芙蕾德利嘉忽然浮起一丝苦笑道: 「就是因为听到了汝的名字呀,辛耶……汝相当受到爱戴呀。」 也不知有没有人听出了她话中略带的一丝羡慕。 至少可以确定辛没有听出来。事实上,他根本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了。 菲多慢慢走向伫立在原地的辛。停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哔。」 看见光学感应器小心翼翼地朝向自己,辛轻轻叹气说: 「我不是命令你要驻守到化为尘埃吗?那个任务要怎么办?」 「哔……」 听到这句话,菲多顿时垂头丧气(从感应器和整个机体的动作感觉得出来)的反应,也让辛不禁失笑。 触感冰冷的金属机体上,却少了过去那些伤痕。 「不过……还能再见真是太好了。」 「哔!」 拾荒机似乎也有了感动的情绪,光学感应器剧烈闪烁,就像是眨着泪眼汪汪的眼睛一样。 「哔……!」 大概是想模仿人类紧紧拥抱或是扑进怀里的动作吧,超过十吨的巨大身躯就这么撞了上来。 早就料到的辛,轻轻松松闪了过去。 用力过猛的菲多,就这样辗着草皮一路往前冲,最后猛力撞上留在原处的战车型残骸。现场顿时响起「咚――」的一声,像是大钟般令人傻眼的声音。
盯着静止不动的菲多,赛欧开口说道: 「哇啊,有够老套的发展耶。」 「汝、汝等好歹也担心一下吧!」 只有芙蕾德利嘉一个人慌了手脚。 「反正这样撞也撞不坏菲多。」 「余指的是辛耶!要是刚才没避开的话,多危险呀!」 「辛似乎能看出菲多想要做什么的样子呢。」 究竟是相处了五年的默契,还是菲多配合自己的习惯学习而来的成果,辛并不清楚,也没有兴趣弄清楚。 望着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垂头丧气走回来的菲多,辛的笑容也越来越深。 FRIENDLY UNIT 〔 友军机介绍 〕 〔自律型支援机〕 「清道夫」 【SPEC】 z制造商及通称{ 共和国版:共和国工厂(RMI)/M101「巴雷特」 联邦再生型:WHM/「清道夫」 z全长{3.1m/全高2.5m z武装{ 高出力起重吊臂 × 2 大型货柜连接架 × 1 专为支援共和国无人机「破坏神」而造的支援机种。除了补充备用能源匣及弹药,正如其「腐食动物【清道夫】」之名,同时也负责回收故障或弃置于战场的其他机体。由于只搭载了单纯的人工智慧,上述后勤工作才是该机种原本的职责,但追随辛等人「先锋战队」的个体「菲多」,或许是因为多次在激战中死里逃生而累积了不少学习资料,不但能充分理解辛等人的一举一动,也会回收阵亡者遗物等等,单纯的作业用机械所不具备的能力。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葛蕾蒂,悄悄露出微笑。 太好了。
「……你终于笑了呢,少尉。」- 根据地设在第一七七师团司令部基地的极光战队所属的处理终端,在基地的队舍里,姑且还是分到了自己的个人房。 话虽如此,在分发到部队后,为了执行救援任务,始终在各前线基地之间奔波,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房间狭小而简朴,没什么生活气息。在房里拿着读到一半的哲学书,实际上却没看进去的辛,听见轻微的敲门声,抬起头来。 现在是晚餐到就寝之间的自由时间。离队舍颇远的机库噪音虽然无法传到这里,但隐约能听见餐厅里有人吵闹这一点,无论在联邦或八十六区都一样。 一打开门,就看见芙蕾德利嘉。 她不知为何像是吓了一跳的样子,顿了一拍后长吐一口气,开口说道: 「……汝可否改掉走路不出声的毛病……!害余快吓出心脏病了!」 就算她这么说…… 想改却改不掉才叫毛病吧。辛毫无改进之意地想着。当然,芙蕾德利嘉对此毫不知情。 「话说,汝穿着这种军靴,是如何不发出声音的……?刚才就连压到地板的声响也没有。」 「我本来就没有刻意不出声。」 说到这个,戴亚、凯耶和奇诺他们以前也曾经抱怨过,说辛老是不知不觉就出现在身后,简直就像真正的死神一样可怕,拜托他别再这样了。 辛站在朝内开的房门前,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芙蕾德利嘉进来,于是她就踏着脚步声走了进来。她跳上坚硬的床板坐好,环顾这间简朴到死气沉沉,几乎和监狱没两样的室内后,面露不快。 「真是扫兴呀……好歹放张照片或绘画,或是放一本汝喜爱的书也好,这样实在太冷清了。」 「这里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吧。东西多了,整理起来也麻烦。
」 追根究柢,其实他并不是喜欢读书,而是因为脑袋在思考其他事情时,就能转移注意力。也就是说,他只是为了让自己从源源不绝的亡灵怨叹声中,暂时解脱而已。 以前在先锋战队时,虽然曾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了个书架,但那也只是因为要把书架从废墟的图书馆带回来太麻烦,才会自己动手。 被联邦捡回来差不多一年了,辛对于事物的关心与执着,仍旧只有这点程度而已。 芙蕾德利嘉像是看透了一样,皱起眉间。 「此处并非仅供睡眠之用,也是汝休憩、安身之处。纵然只是暂时的住所也一样……如此空荡荡的并不是好事。」 若是在八十六区或先锋战队当中,或许这么做是对的。芙蕾德利嘉暗自叹息。毕竟待在那个国家的八六,永远也不知道这次出击后,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比方说,尤金的房间就摆满了照片喔。」 「你去收拾了?」 「毕竟到处都缺乏人手。余只是稍稍帮忙整理遗物罢了……里头全都是妹妹的照片呢。没见到双亲的照片,所以那恐怕便是他仅存的家人了。」 「……」 不知道尤金的妹妹那里有没有他的照片呢?辛有些心痛地想着。 只在首都的图书馆见过一面,那个年纪和尤金差很多的小女孩。 同样在那个年纪与双亲及哥哥天人永隔的辛,在日复一日的严苛战斗中,几乎磨去了每一分关于家人的记忆。 为了至少让妹妹得到幸福而战,临死前也对她念念不忘的尤金,若是就此从妹妹的记忆中消失……不免让他有些同情。 「……要是那天你没问他的名字就好了。」 芙蕾德利嘉的异能只能用在相识的对象。在知道对方的名字,经过交谈之后,那双「眼睛」就能清楚看见对方的过去与现在。
要是那天早上没和尤金交谈,那天芙蕾德利嘉就不会看见他死去的过程了。 「对于结识后过世的人,汝自己不会这样想吧。而余也一样。即使总有一天会阴阳两隔……相识还是比不相识好,因为至少还能铭记在心。」 辛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没有必要,最好还是别和任何人的死扯上关系。」 这是与家人别离,成为处理终端后始终在激战区轮调,经历一次又一次所属战队全军覆没,不断看着同伴离世的辛,没有一丝虚假的真心话。 对于自己在最初的战队与同伴所做的约定,他从未后悔过。 而主动决定带着从那时到现在,一起奋战却不幸身亡的所有人走到终点的事情,他也不曾后悔。 即使做好了这些觉悟,在失去同伴时也不可能毫无感觉……所以辛只是觉得,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骑士这个重担,就不该承受再多伤痛了。 芙蕾德利嘉冷哼了一声。 「轮得到汝来说余吗……爱管闲事的死神。」 「话说,你来找我做什么?」 总不可能到现在才特地跑来品评他的房间吧。 芙蕾德利嘉愣了一下,大概是想起来了,目光突然变得飘忽不定。 「嗯,这个呢,其实……」 她的目光四处打转,最后还是不敢与辛对视,吞吞吐吐地说: 「……关于早上的事……很抱歉。那个……」 喔喔,辛平淡地点头。原来是早上那件事啊。 齐利。 现在才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全名也不知道的,芙蕾德利嘉的骑士。 「我跟他有那么像?」 「虽然不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程度,但背影如出一辙。虽然仅有一半,但毕竟也是同族之人呢。
」 辛一脸意外地望向芙蕾德利嘉,只见她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样笑着。 「余之骑士齐利亚・诺赞,与汝同样系出诺赞一族……汝未曾听汝父提过家系之事吗?」 「嗯。」 他没有听父亲说过,或者,是听过但忘记了。 「即使没听闻过,那毕竟是汝的根缘啊,至少该关心一下吧……诺赞乃是传承自帝国黎明期的夜黑种武门一族。由于血脉具有极为优异的战斗天赋,代代均有族人担任皇帝的守护者……诺赞一族的贵种乃是过去的王侯,拥有独特的异能或异才,如今血脉中依旧传承着古代贵族的血统。为了保住异能,混血便成了禁忌……辛耶,汝的父母之所以移居共和国,恐怕是这个缘故。」 听了这些,辛还是没有任何感触。 因为无论是追溯到联邦的家族关系,或是两人移居共和国的前因后果,他都不记得了――不对。 ――都是你的错。 只要自己试着回想,脑中就会先冒出那个光景。即使他知道,那并不是自己的错。 ――妈妈死了,接下来我也要死了,这全都是你的错。 芙蕾德利嘉陷入回忆之中,并没有察觉辛沉默不语,全身僵直的模样。 「齐利亚并非诺赞侯的直系子孙,因此和汝的血缘不算太近。年纪比汝大四岁……余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和现在的汝同龄。」 即位后不久便爆发公民革命,因而被赶出帝宫的芙蕾德利嘉,自懂事以来就被独裁者一派与近卫兵软禁在边境的城塞――红蔷薇要塞【罗森菲尔特】。传说中在帝国黎明期,抵御蛮族入侵时,这座始终不曾陷落的城塞,一整面墙就像洒满了蔷薇花瓣一样被鲜血所染红,是帝国最后的抵抗据点。 在全是大人的城塞中,只有与她年纪最近但还是大了十岁的齐利亚,能够陪她玩耍。 帮她梳头发。
帮她摘庭院里的花。无论多么任性的要求,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替她达成。 带着怀念的眼神说到这里,芙蕾德利嘉突然「嘻嘻」笑了两声。 「说起那人啊,为人正经死板又不知变通,用莱登的说法就是脑袋不开窍吧……辛耶,倘若汝遇上了他,肯定是水火不容的场面呢。」 听见芙蕾德利嘉这样调侃,辛用鼻子哼了一声。 他不知道那位素未谋面的骑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从刚才的话来判断,或许没错吧。 「的确,似乎是我不善于应付的类型。」 「余甚至能想像那会是什么景况呢。不是要人说话时眼睛别看著书,就是要人彻底遵守军规军令,而汝肯定会统统当成耳边风,又让他更生气呢……好怀念呀。」 芙蕾德利嘉露出淡淡的笑容,或许是在想像两位继承相同血脉,生前却从未谋面,甚至不知道彼此姓名容貌的少年面对面说话,这种不存在于现实的光景吧。接着,她垂下眼帘说: 「他曾和余提过一次呢。说他很想见见……待在共和国的同胞。」 ――虽然家主大人表面上不原谅选择私奔的少爷。 ――但我想,家主大人心里始终很挂念他。听说在第二个孙子出生时,还偷偷送了一本和送给我一样的绘本。而少爷寄来的信,家主大人也都好好保存起来了。 说起这些往事时,齐利亚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双手却在颤抖。 因为在革命当初,在帝都爆发的战斗中,齐利亚的家人全都命丧黄泉,而他的贵族阶级朋友也是。 至于诺赞侯爵,因为和独裁政权及齐利亚的父亲关系不佳,早早便选择脱离政权,站在民众这一侧,在联邦成立后虽然也成功保住了家族的地位与命脉,但就芙蕾德利嘉所知,有部分原因也要归功于恩斯特的庇护。然而当时被公民军重重包围,困在边境城塞的齐利亚却完全不知情。
――我想见见他们。见到之后,告诉他们自己也是同胞。 ――因为独自一人……没有人能相互扶持,实在太辛苦了。 「……」 辛无法理解个中滋味。 失去了家人,甚至连记忆也模糊不清,因此也没有故乡,但他却不以为忤。 不依靠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身为八六,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无法理解那种需要仰赖外物来定义、保有自我的感觉。 「他为何变成『军团』?」 芙蕾德利嘉沉默片刻。 「……罗森菲尔特的防卫战也十分激烈。因为联邦军认为只要抓住余就能制止『军团』。」 当时的宰相与近卫队将军确实拥有「军团」的司令权限,也将「军团」用于抵抗据点的防卫工作上。可是原本就是为了歼灭一切战力,达到镇压敌方据点目的而设计,不会抓俘虏也不懂军民有别的「军团」,无法执行太过复杂的命令。因此,很多时候还是非得靠人类的近卫兵出马才能解决,再加上「军团」与人类配合作战是违反禁止事项的行为,导致大量的近卫兵在防卫战中死去。 而齐利亚作为最年轻的近卫骑士,作为芙蕾德利嘉的骑士,也是日复一日投身于抵抗联邦军的战斗中。 过去被誉为帝国最强战士的血统,果然名不虚传――日复一日,他杀死了同为人类的大量联邦军士兵。 「在一场场战斗中――齐利亚渐渐失去理智。」 革命让他失去了家人,生养自己的故乡也沦入敌人手中。一起并肩作战的近卫兵们接二连三壮烈成仁――恐怕,齐利亚失去太多了吧。 一心只为守护芙蕾德利嘉,然而他的表现却像是在渴求战斗一样。站在因踩烂联邦士兵而弄得浑身是血的机甲旁边,若无其事地朝着芙蕾德利嘉露出笑容的模样,她已见过不知多少次。
他笑得那么轻松,那么坦然。 ――公主殿下。 「余害怕……那样的他。」 所以芙蕾德利嘉才会逃出城塞。 逃出去之后,没多久就被联邦军逮住了。 当时恩斯特恰好前来此地督战,只能说是一种幸运。她因此逃过一劫,用身上那件红黑相间的御用披风代替她上吊,作为女帝已死的证明。 而齐利亚看见了这个。 凭着能看见相识之人过去与现在的能力,芙蕾德利嘉得知齐利亚看见这一幕的事情。 没多久,城塞被攻陷了,联邦军也撤回驻扎地。那位刚满十六的少年,为了救回自己的主君,突破重重阻碍,不知斩杀多少敌人,最后看见的却是一件因为逮住芙蕾德利嘉的士兵受了伤,导致上头沾上血迹的女帝的披风。 芙蕾德利嘉的力量没办法看到,那时的齐利亚究竟有何感想。 只不过,那时有一架回收输送型正好在附近徘回,试图从战场当中,寻找一切能够用于战斗的资源。 不同于共和国的「清道夫」,回收尸体不在回收输送型的禁令之中。 而它们也已经学习到,人类的脑部构造,对于中枢处理装置十分有用。 眼见那条钢铁大百足虫,为回收高价值「战利品」步步逼近……伫立于原地的齐利亚并没有逃走。 「是余让齐利亚变成那种怪物的。」 辛不知道芙蕾德利嘉如今看见的齐利亚是什么模样,因为联邦的知觉同步,只能同步听觉。 但是,辛能够感受到,已经遇上两次的超长距离炮所传来的骇人怒吼。 可怕到让辛也能够理解,曾经以齐利亚担任自己的骑士而自豪的芙蕾德利嘉,为何会用怪物来形容对方。 「汝曾说过,『军团』即将来犯呢……齐利亚恐怕也会现身吧。
到时候……」 「我明白。」 听见少女不厌其烦地叮嘱自己,辛也只能苦笑着回答。 但是这个回答,才让芙蕾德利嘉苦笑不已。 「汝才不明白……到时候若有危险,切勿恋战,该退就退。」 矮了一截的芙蕾德利嘉,直直地盯着辛。 「汝忘了吗?――人很容易死去的,无论多么渴望明天。」 就像昨天阵亡的尤金一样。 「……如同汝方才所言。牵扯到别人的死亡――相识之人的死亡,是余不愿见到的。倘若为拯救齐利,却牺牲了汝或莱登他们,岂非本末倒置?汝等还拥有明天,余怎么能剥夺汝等的明天。」 明天。 「――未来【明天】啊……」 芙蕾德利嘉对于辛的反应有些傻眼,一脸担忧地说: 「汝果然想都没想过呀,真是的……虽然这个例子不太好,但汝应向尤金多学学。下次的休假计划、想去的场所,以及总有一天要实现的目标。只要想想这些就好。稍微……试着思考看看吧。」 ――等到退伍之后。 突然间,好像听见了那道熟悉的银铃嗓音。 就在九条死后不久。就在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也不认为有必要知道的那个时候。 ――有没有想做的事情?还是想去的地方,想看的东西呢? 那时自己只觉得对方关心到令人厌烦的程度。到了现在,他的答案依旧是「我从没想过」。 可是,要是自己问出同样的问题,她又会怎么回答呢? 更让人好奇的是,待在那个放弃战斗的共和国当中,她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选择以管制官的身分投入这场战争呢――? 战场上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
所谓的战争,就是一只不分昼夜疯狂吞噬海量物资与劳力的怪兽。就连联邦的后勤部门,也没有余裕提供多余的能源,而且在昏暗的战场上随便点灯,只会成为炮击的靶子。无论在八十六区或联邦西部战线都差不多,除了最低限度的布署外,一切设施都进行灯火管制。 「辛,你知道芙蕾德利嘉去哪了吗?……呃。」 在接近就寝的时刻。因为听见可蕾娜说芙蕾德利嘉还没回来,就出来找人的莱登,敲了敲门后打开辛的房门后,便伫足在门口不动。 在摆了床铺和书桌后就塞满了,像棺材还是牢房一样窄到不行的个人房中,那张一样很窄的床上。辛就像在过去的队舍一样,把枕头当成靠垫坐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而芙蕾德利嘉就在他的身旁,把他当成抱枕一样靠着呼呼大睡。 「什么嘛,原来在这里。她还真黏你这个『哥哥』啊。」 「……只是在我身上见到故人的身影罢了。」 刚才辛之所以稍微顿了一下才说话,大概是觉得被喊作哥哥不太适应吧。话说这家伙又是怎么叫自己的哥哥啊?本来就没有兄弟姐妹,对于这个称呼也不太熟悉的莱登,其实不是很在意地这么想着。 「喔喔,是指那个骑士啊……不过,你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感觉你似乎也挺投入的。」 虽然和自己对于同为八六的同伴们……以及对于那个最后的管制官所抱持的感情,应该不太一样就是。 辛稍微思索了一下说: 「嗯……或许吧……因为,她就跟以前的我一样。」 「是这样吗?」 看着那双望向自己的红色眼眸,莱登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脖子。虽然现在被军服的领子挡住看不见就是了。 芙蕾德利嘉的骑士可没有在她身上留下「那个」。 而在你身上留下「那个」的兄长,多半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吧。
总之,莱登启动了知觉同步,向可蕾娜发出寻获通知及回收请求后就切断了。没过多久,匆匆赶来的可蕾娜,一边抱怨着「你在干嘛啦!」一边把芙蕾德利嘉像货物一样扛在肩上,又匆匆离去了。 目送她们离开后,莱登连问都没问,就拉开书桌附设的椅子,坐了下来。 辛的同步装置就扔在桌上,大概是刚才芙蕾德利嘉贴在他身上睡着了,所以想拿也拿不到吧。 「……你向上头提出报告了?」 在刚来到联邦的时候,应该有提醒过辛不要把「那个」说出去才是。 「只是把我能说的,说给他们知道而已。毕竟现在战力是越多越好。」 「我不是叫你不要这样做吗?除非亲耳听到否则没有人会相信……这不是以前你自己说过的话吗?而且,就算他们真的相信了,也不知道之后会怎样啊。虽然只要在战斗中使用一次知觉同步就能证明……可是后果如何,你应该不会忘记吧,『死神』?」 在共和国时,除了最后那位管制官外,凡是和辛连接知觉同步,听见那些亡灵的惨叫后,就再也没有人有勇气再次同步了。可怕的「死神」,是人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虽然同为八六的处理终端能够承受,但那是因为他们天天都在看着同伴惨死敌手,对于人的死亡和惨叫早就习以为常。而且要是不连上知觉同步,就无法接受那位利用「军团」声音俯瞰战场全貌的死神的庇佑了。 因为这个原因而讨厌辛的人,也不在少数。 就是因为知道辛曾受过这种待遇,所以对于联邦人会如何看待辛这种能听见所有「军团」声音的异能,莱登才会这么悲观。 就算驾驶员接连不支倒下,仍未终止使用「破坏神」。还没弄清楚知觉同步的原理,就持续进行与人体实验无异的试验运用。联邦就是能够冷酷到这种程度。
「联邦人并没有他们自己所想的那么圣人君子,而且说穿了,我们八六在这里依旧不是与联邦人同等的存在……到头来,或许到哪里都一样呢。」 不管是怜悯或侮蔑,都是一种看不起人的态度。而单方面的同情反而代表他们放弃理解。那些披着善意外皮的人,不知何时会亮出藏在底下的恶意。 若是被视为怪物。 若是他们认为这怪物还有用的话―― 「不是只有『军团』才会把人类的脑子挖出来啊。想当白老鼠就随便你,不过我可不想因此被当成人质。别做傻事啊。」 这当然不是莱登的真心话。 但与其对辛下手,不如拿周遭的人当人质,确实更有办法控制他。 辛缓缓阖眼,轻轻叹气: 「……抱歉。」 「反正你该说的都说了,我们还能怎样……至于信不信就是联邦自己的事了。」 这个国家还不赖。可以的话,希望能让他们活下去。 但是自己和同伴们没有义务牺牲自己来保护他们。说穿了就这么简单。 只不过……莱登眯起眼睛。 辛这家伙,应该不是不忍心做出这种冷酷抉择的人吧。 「你还好吗?」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多余的事……你是不是很在意恩斯特大叔说过的话?」 辛沉默了半晌。 「芙蕾德利嘉也要我多想想……但是,我从没想过这种事,也觉得没必要。」 不是和哥哥同归于尽,就是在特别侦查中丧命。本来,自己应该只有这两种未来可选。 而现在他能够待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超乎想像的事了。 何况是更遥远的未来。
「那你呢?」 听见辛这样问,莱登耸耸肩说: 「嗯,到时候再看看吧。我没办法想像自己未来会做什么,而且我也怀疑战争是不是真的会结束。要做什么工作养活自己……应该不会比和『军团』战斗更难吧。」 虽然莱登也没有好好思考过,但在他眼中,这似乎不是一件难事。 因为不想死,所以努力活下去。反正都活下来了,就多少让自己活得舒服点。无论是在八十六区的战场上,或是在那个不曾见识过的,战争结束后的遥远未来,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这种想法,其实和他们这些八六在死亡之前都要尽全力活下去的观念,没什么冲突。 不过―― 看着那双似乎陷入沉思,低垂的红色眼眸,莱登这么想着。 那个可从军服领口微微瞥见,在他差点被兄长杀死时留下的,宛如斩首一般的伤痕。 在讨伐了兄长的亡灵后,依旧缠着辛不放――就像诅咒一样。 和自己这种人不一样,对于这样的他来说,或许还需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才能让他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用来抗衡,或者是抵销诅咒的某种东西。 这时,一个被随意扔下的东西,映入莱登的眼帘。 就在床角,有一本蠢到极点的哲学书,用写了什么的便条代替书签夹着,读到一半就阖上了。 如果回到还待在共和国第一战区的先锋战队队舍里的那时候,现在正好是那位最后的管制官连上知觉同步的时刻。 在这个时间,这家伙在想什么? 或者,是在等待什么? 「……少校现在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啊。」 辛瞥了这边一眼,默默地耸耸肩。 真是不坦率啊。莱登深深吐了一口气。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第五章 瞄准那哭号声 机械的言语乘着电波,响彻在战场的天空。 『――无面者呼叫第一广域网路。』 『现在开始进行扫荡作战。』 『该网域全「军团」解除待机。』 『重复一次。现在开始进行扫荡作战。』 『目标。东部战区,齐亚德联邦。』 『北部战区,罗亚・葛雷基亚联合王国。』 『南部战区,瓦尔特盟约同盟。』 『西部战区,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 『通告该网域全「军团」。』 『即刻开始歼灭敌军。』- 同一天同一时刻。 齐亚德联邦西部方面军第一七七师团极光战队的队舍里,一位军官倏地坐起上半身- 作了一场摔落悬崖的梦。 「――起来。」 这句话和头部摔在床垫上的冲击一同到来。莱登搓着有些落枕的脖子,从队舍里硬梆梆的床上起身。 狭窄的房间没有点灯,辛站在淡淡的月光之中,一只手上还拿着刚才抽掉的枕头。 「我说你啊……是要叫醒我还是吓醒我啊……」 「没时间聊天了。」 辛回得很简短。 声音中有几分紧迫。 明明是半夜,他身上却整齐穿着联邦军制式的铁灰色军服。 莱登顿时睡意全消。 「……终于来了吗?」 「没错。」 望向窗外,那遥远的西边天空――充斥着浓密的阻电扰乱型银色云雾,甚至连黑色的夜空都彻底消失了。
「敌军的总数呢?」 「我连算都不想算啊。就像是解开了七封印的感觉。」 「这个哏我连听都听不懂。」 看辛一反常态地开了玩笑,就知道事态有多么糟糕。 凝视着战场的彼方,眯起的红色眼眸透出一抹冷意。 「……在我预想过的状况中,几乎是最糟的那种了。本以为会分派到其他三国的兵团,有一部分也转向联邦而来。看来在『军团』眼中,这片西部战线是最重要的区域呢。」 「那还真是光荣啊。」 莱登自嘲地回了一句,一个蹬脚就站了起来。 弦月锋利的蓝色月光,照亮了辛的侧脸。莱登望着他,皱着眉头说: 「……你――」 「――今天的战斗,知觉同步的同步率还是维持在最低比较好。」 是不想隐瞒,还是这位铁面死神已经无力隐瞒呢?望过来的血红双眸泛着苦涩的笑意。 白皙的容貌微微缺乏血色,但月光的照耀只占了部分原因。红色的双眸因为源源不绝的痛苦而有些扭曲。 「如非有必要,否则尽量不要与我对接……老实说,我本来以为已经习惯了,但是今晚的这个,真的让人吃不消。」 因亡灵惨叫而冻结心灵,就连听见找寻已久的哥哥那惊天动地的惨叫,也不为所动的那个「死神」竟然…… 「――了解。」 「出击准备就麻烦你了,也请你叫醒其他人。」 「你要――」 辛只是抬眼望向莱登,轻敲枪套里的手枪。那不是联邦军发给机甲驾驶员用来自裁的手枪。而是更为大型,过去共和国军的制式自动手枪。 「已经不是保持沉默的时候了――我去把全军都叫醒。
」 不讲理跟无预警是军中的常态,但在大半夜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叫醒,处理终端们的心情还是很糟。 更何况这并不是正规的命令,而是战队长的专断独行。就算他如同真的死神一样深不可测,但是既没有警报声,广域雷达也没有发出警告,实在让人满肚子火。 「该死,要是他敢说这是训练的话,下次战斗我就要误射了喔,可恶的铁面死神……」 「不如现在就去干掉他。反正是流弹,流弹嘛。」 收到尽快完成出击准备的命令,「破坏神」的机库中,充斥着整备人员宏亮的喊声,桥式起重机的作动声,还有搬运炮弹及能源匣的重型机械引擎声,显得既匆忙又热闹。看着那些处理终端想利用噪音掩饰自己抒发不满的嘀咕,正好经过的班诺德用鼻子哼了一声。 「就凭你们几个逊咖,还是省省吧。也不想想战队长刚分发过来时,打算找碴却被反过来痛扁一顿的是谁。」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辛是八六。看见他贵族特征浓厚的外貌,以为他好欺负就出言顶撞,结果反过来被教训一顿的队员还不少。 「军曹。可是……」 「还有,你们几个不是直属于队长的小队,所以没有体验过呢。比起雷达还是其他玩意儿,战队长才是最能掌握臭铁罐动向的人。」 这时警报声响起。 怒吼和噪音瞬间化为沉默。只剩下不祥的警报声刺入众人耳中。 那是告知「军团」来袭的警报。 看着哑口无言望向自己的处理终端们,班诺德只是耸耸肩。 「……看吧。」 在第一防卫线的一角,坚固的战壕与碉堡中,装甲步兵们神色紧张地吞着口水,等待敌人出现。 在西部战线作为主要战场的废墟与森林,很不凑巧的,在这个战区统统没有。
但为抵御「军团」的猛攻,防御设施不但建得极为牢固,在配置上也经过计算,能够彼此援护射击。设计了许多直角转弯的战壕用来降低榴弹炮爆炸破坏力,配上密集铺设反战车地雷的地雷区,以及位于阵地后方整齐排列的八八毫米反战车炮。 该说幸运吗?由于警报响得早,在附近扎营的机甲部队也迅速赶来,让他们吃下了定心丸,稍稍缓和了害怕死亡与黑暗的人性本能。 「――队长。」 全身包覆在装甲强化外骨骼中的其中一名士兵指向前方。在地平线彼方突然冒出一小块比夜色更幽暗,冰冷而凶猛,同时还有点超现实的铁灰色剪影。 下一刻,横跨视野的无尽地平线边缘,全都染上了铁灰色。 「这……!」 宛如海啸上岸的瞬间。波涛崩塌,无数的幽影漫过地平线,化为席卷一切的浪潮,映着夜色的幽蓝平原转眼间成了铁灰色的汪洋。无数如同骨骼摩擦声一般的细微驱动声响,以星火燎原之势,构成重重交叠、连绵不绝的波涛声,而且无论浪头前进多远,后续的浪潮始终源源不断从地平线另一端涌现,就像真正的大海一样不可斗量。 这是不该出现于人世间的光景。 放眼望去,尽是幽影。没有激昂的战吼,不祥的幽暗就这么悄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那就是――一切。 「『军团』……」 我名叫军团――因为我们为数众多。 远处,雷声乍现。 炮弹带着裂空的嘶鸣声,宛如铁锤般从天上落下。 那是长距离炮兵型的炮击。想必有许多人没办法在第一时间想到答案吧。毕竟映如眼帘的就是如此超现实――宛如古老的圣经启示录中所记载的审判一般,极具宗教色彩的光景。 第一发在大幅偏离联邦防御阵地的后方着弹。
接着落在前方的第二发,大幅缩短了偏差距离。 那并不是误射。自数十公里外的远方,隐藏在地平线另一端的远方发动炮击,正是炮兵的战斗方式。最初的数发是用来修正瞄准的试射,当试射完毕之后,接着当然就是―― 「效力射来了――――――――――!」 轰然巨响。 一齐发射的无数榴弹,将染成银色的夜空抹上一层黑彩,随后倾注在战壕中,炸裂开来。 一五五毫米榴弹的强烈冲击波窜过地表,迟了一拍后,高速的炮弹碎片化为质量弹,将战壕连同装甲步兵撕成碎片。 接着又是一波着弹、着弹、着弹。一发炮弹便能杀伤半径四十五公尺内的半数人类,此时却有数十发、数百发的毁灭性豪雨倾注而下,豪雨般的炮击将怒吼与哀号统统化为乌有,仿佛永无止尽一般落入大地。 装甲步兵被炮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滚滚而来的铁灰色激流又冲向他们的阵地。 炮口整齐划一,组成巨大梯型阵驰骋在战场上的,是重战车型的大军。 长距离炮兵型的凶猛炮击依旧连绵不绝,但不知恐怖为何物的「军团」硬是沐浴在友军的炮火中前进。靠着牢不可破的装甲猛力突进,总重超过一吨的超级重量,将防御阵地半吊子的障碍物直接碾碎。 看见冲在最前头的一队斥候型,察觉到敌方意图的装甲步兵背上窜过一阵恶寒。 用来在地雷区开路的猛烈炮击,集中在「军团」突击部队的前方。随后斥候型便踏入了这片大多数地雷已被摧毁的荒野中。 在炮火中幸存的反战车地雷遭到触发,炸掉了几架「军团」。 重战车型无情地踏碎这些残骸向前推进。为了保护战略价值较高的重战车型,价值较低的斥候型以自身为代价,在地雷区中杀出一条活路,这是人类绝对办不到的,战斗机械特有的疯狂自我牺牲行为。
完好无缺地穿过地雷区的钢铁巨兽,来到了勉强在炮击中存活下来的装甲步兵的战壕前。 「可恶,死守,死守啊!就算死也不能后退喔!臭小子们――――!」 听见警报而跳下床的,不只有士兵、士官与尉官们,就连担任指挥的校官、将官阶级也一样,只穿上了最基本的军服,就赶向自己负责的工作区域。 广域雷达受到电磁干扰显得一团模糊,而侦测到敌踪的竟是跑到设定范围外异常遥远位置的无人索敌机,但没有任何联邦将官浪费时间去质疑它为何出现在那个位置。将其余索敌机派往那架一发现敌踪便立刻遭到破坏的位置后,从传回的兵力与部队组成情报,推算出敌方的兵力总数与组成。 得出的天文数字结果,让每一个人都面无血色。 「怎么会……竟然是整个西部战线都会遭受大规模攻击……?」 第一二八试验部队管制室。葛蕾蒂抬头看着主荧幕所显示的「军团」预测分布结果,不由得发出呻吟。 上头显示的第一七七师团战域图当中,战力位列前茅的第八军团,以及涵盖西部战线全域的战域地图的第一防卫线,全都染成一片通红。敌性单位的鲜红色彩那几乎令人昏厥的纵深,以及与其对峙的蓝色――部属在第一防卫线的友军单位,实在少得让人绝望。 是预测到了会有大规模攻击将至,也为终究会袭来的攻势做好了准备。然而这等规模及敌军数量――还是远远超过了预想。以现在第一防卫线的战力来说,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匹敌。 当然,留置在后方的机动部队应该也开始进行出击的准备了,但前线部队不一定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每一样装备都重量十足,做什么都离不开专用机械,是机甲部队的一大缺点。 万一最前线保不住的话,才开始动员的后方部队,也来不及完成紧急布防。
到时候西部战线就全面瓦解了……! 从部队指挥官用的耳麦中,能够听见师团司令部与上级的军团司令部相互沟通的声音。从内容可以得知,罗亚・葛雷基亚联合王国与瓦尔特盟约同盟也同样遭受大规模攻击。虽然两国都倾全力抵抗,但也不能保证能够度过这一劫。 难道今天就是人类迎来终结的时候吗―― 这时机库传来通讯。 『中校。』 「诺赞少尉――状况如何?什么时候能出击?」 『随时都可以。极光战队已整装待发。』 一瞬间陷入呆滞的葛蕾蒂,忍不住盯着显示「SOUND ONLY」的全像荧幕。一旁的管制人员也感到哑口无言。 只有辛的声音,还是如往常般平淡。 『虽然并未收到命令就整装……但这等事后再来接受您的斥责。』 别说是斥责,这是甚至得接受惩处的专断独行行为,但不知是确信自己不会遭受惩处,还是根本不介意惩处,辛的语调听起来非常平淡。 葛蕾蒂的红唇扬起弧线。扬起为了不让部下发现自己嘴唇发白,无论何时都会抹上口红的嘴唇。 看来又一次被他逃过一劫了。 「就算那群脑袋硬的跟石头一样的老头子骂得再凶,我也会一定会保住你的,少尉……我也会让其他部队在准备完成后马上出击。在援军抵达前,你要想办法维持住前线。」 『收到。』 在成立之初便是军事国家的旧齐亚德帝国当中,多数都市都设计成在战时能转变为阻挡敌军入侵的要塞机能。 任何一条道路都不能直通市中心,巷道也规定不能超过一定的宽度,并刻意留下隔断整座城市的河川。而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石造建筑,也是沿着不规则残留的古代石砌路墙建造。 不过,说穿了那也只是以人类为假想敌的策略。
「快撤退!战车部队来了!」 一队惊慌失措的装甲步兵,在蜿蜒曲折的石砖路上死命奔跑。 在殿后的士兵刚通过的转角另一头,响起了宛如骨骼互相摩擦的细微驱动声响。随后,就像是把前方的建筑和其他障碍当成空气一样,一二毫米炮直接开炮了。 面对连厚达六毫米压延钢板都能射穿的战车炮,石墙就像玻璃一样被打成碎片,而殿后的士兵被炮弹直接命中粉碎,飞散的石壁碎片将周围的士兵连同装甲一起撕裂。 「队长――――!」 「不要回去!那已经没救了!」 冒着滚烫白烟的炮身,从崩塌的石墙后现身,战车型的铁灰色巨躯悠然地绕过转角。堵住街道的瓦砾山,对于这架多足机械根本算不了什么。 已经无路可逃了。装甲步兵们心想至少要死得堂堂正正,便站在原地狠狠地瞪着战车炮缓缓对准他们的炮口―― 这时,传来一连串沉重的金属在坚硬石砖路面上奔驰,踏碎石砖跃起的声音,以其随后而来的沉重风切声。 一道纯白的身影从装甲步兵头上飞跃。 白影降落在道路左侧的公寓墙面上,利用三角跳的诀窍转换方向,同时再次跳跃。大概是超乎常理的机动动作让探知迟了一拍,战车型试图仰起上身抬起炮口弥补失误,但白影已抢先一步从战车型的炮塔上方进行炮击。 贯穿。在内部炸裂。自身炮弹遭到诱爆的战车型,模组化装甲脱落,火焰从内部喷出。 往四周迸散的冲击波与爆炸火焰,被降落在眼前的白色机甲的装甲挡下,没有波及装甲步兵。 那身纯白的装甲,宛如四足着地无头骷髅的轮廓,以及画在驾驶舱下的小图案――扛着铁锹的无头骷髅的识别标志。 「女……武神……」 只见「女武神」的红色光学感应镜头望了过来。
『还有其他生还的小队吗?』 步兵部队的副队长这时才发现,一群白色机影不知不觉出现在自己背后,伫立在街道两侧公寓的平坦屋顶上。 就连建筑物的另一头也传来吵死人的脚步声与驱动声响,但搭载了强大避震装置的「军团」不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但比起「破坏之杖」又轻了许多。所以现在在周边列阵的机体,应该都是和眼前这架「女武神」同款的机甲。 看见光学感应器的红色视线依旧对准自己,副队长这才发现,对方是在询问自己。 作战区域内有无生还的友军,在战术上有很大的区别。虽然他们这些人兵败如山倒,但至少还能为这些前来救援的同伴,提供这种微不足道的情报。 「没有了,我们就是最后一批生还者!其他部队都……大家都被那些臭铁罐干掉了。」 『这样啊。』 对方的声音极其平淡,没有意思犹豫或哀悼,冰冷而疏离。 据说,「死神」的识别标志是个无头骷髅。 这么说来――这家伙就是那个八六的…… 『请贵队撤离战场,重整态势。在此之前由我们负责撑住战线。』 「――好啦,差不多该开始了呢。」 刚投入实战测试的XM2「女武神」――「破坏神」,是联邦机甲开发史上第一款高机动型机甲。为了找出发挥最能发挥其特性的武装与战术,主炮与格斗用辅助臂都能换装数种不同的武器。 安琪所驾驶的「雪女」机,摒弃了通用的主武器八八毫米滑膛炮,搭载了多管式火箭炮,是一架大范围压制用的机体。 在战斗开始之前,已经从辛那里得知「军团」的部属状况。虽然随着时间流逝,敌方位置多半也改变了不少,但是对方会如何移动,安琪大致都能猜到。
预测敌方集团的位置,同时找出能够一次造成敌军最大损伤的攻击点。 这便是让安琪在这四年与「军团」的战斗中得以存活下来,同时也磨练到极致的武器。 将座标输入辅助电脑,扣下扳机。全弹齐射的飞弹拖着一排烟雾,为了避免遭到击落,以不规则轨道射向各自的目标。 达到设定座标。外壳信管破裂,内部的子炸弹应声飞散。挨了一波上空而来的流弹骤雨,「军团」状似慌张地散了开来。 安琪的声音柔和,嘴唇带着微笑。 然而没有人知道,她在驾驶舱中竟会露出如此和煦且残忍的微笑。 「出来喽。一大群一大群冒出来,就像巢穴被捣毁的蚂蚁一样。」 精密射击用的护目镜型头戴式荧幕当中,显示着藏在建筑物或瓦砾中移动的「军团」机影。为了防范再次遭受四处飞散的子炸弹攻击,它们的队形散得很开。 潜伏在历史悠久的教会钟塔当中,待在「神枪」机里的可蕾娜,瞄准了其中一机。 狙击型的「神枪」机装备了弹道安定性与初速较佳的加长炮身八八毫米炮,火控系统与机体稳定系统也都换成了狙击专用版。可蕾娜能够预测动向、命中高速移动「军团」的高超技巧,结合这些装备后,造就出连研究班都感到惊叹的命中率。 专用的头戴式荧幕上,显示着风速、气温等各种资讯,以及十字准星。 通过知觉同步传入耳中的亡灵之声,让她微微眯细眼睛。 无论是哀叹或惨叫,可蕾娜都不会到恐惧。只要不是同伴变成的「黑羊」,她也不会像辛那样产生怜悯的念头。 对她来说,「军团」只不过是一种会对她所珍视的同伴――对于在最前线与它们战斗的辛产生威胁的危险敌人。 敌人。 就该全部排除。
无意识地屏住呼吸。金色的双眸散发冷酷气息。 自然而然地扣下扳机后,位于远方的战车型装甲遭到贯穿,应声倒下。 「从指挥官机开始解决。我要换个位置,麻烦掩护一下。」 「收到了,可蕾娜。小喽就交给我了!」 莱登的「狼人」机在格斗辅助臂上加装了重机枪,炮架上的主炮也换成了机关炮。这是为了透过火力压制――铺开弹幕牵制敌人,掩护僚机前进。 与担任前卫,而且特化成极端近战型的辛搭档了三年,掩护友机成了他的家常便饭,也自然而然选择了这样的战术与武装。 同时也负责为全队提供掩护的莱登,必须时时观察每个队员的状态,对于善于照顾人的他来说,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工作。当然,莱登自己绝对不会承认就是了。 两挺重机枪与一门机关炮,能够各自锁定不同的目标射击。在两挺重机枪泼水不入的弹幕中,试图前进的斥候型与近距猎兵型不支倒地,机关炮的弹雨则是将两架战车型麾下的分队送上西天。这时,两架「破坏神」从「狼人」机两侧冲了出去,「送葬者」机掠过其中一架战车型身旁,一刀了结。跃上高架桥的「笑面狐」机则是用炮击解决了第二架。 「送葬者」机就这样冲向道路另一头,「笑面狐」则是靠着钢索钩爪攀上建筑物屋顶,转往相邻的道路。 可蕾娜开始替辛进行掩护,安琪撤退到后方,进行多管式火箭炮的换装。 莱登观察战况,发现「笑面狐」需要掩护,便立刻驾着「狼人」机掉头而去。 「笑面狐」――赛欧的「破坏神」的武装,是原封不动的标准制式配备。背部搭载八八毫米滑膛炮,格斗用辅助臂装设重机枪。配上四具电磁钉枪及两门钢索钩爪。 然而他所擅长及使用的战法,却一点也不「标准」。
「嘿咻……」 闪过战车型的炮击,将弃置在路上的车辆当作踏板,跳跃到空中后,将钢索射进大楼墙面,继续往上攀升。近距猎兵型也攀上墙面追了上来,而赛欧就像是在嘲讽对方一般,把钢索射向另一侧的大楼,接着放开第一条钩爪,卷动另一条钢索将机体扯入空中。 来到战车型上方的同时,扣下扳机。 精准贯穿装甲最为薄弱的后部上方装甲后,战车型化为一团火球。 这是大量应用钢索钩爪的三次元机动战法。 手边只有五七毫米的贫弱主炮,加上在共和国时,以弃置国土为主战场的缘故,时常进行巷战。而重战车及战车型射击仰角不足,上方装甲薄弱,因此来自上空的攻击就成了它们唯一的弱点。综合了这些条件,空间概念十分优异的赛欧找到了最适合他,也只有他才能使用的战斗方式。 赛欧自认没有辛那种能和「军团」近身肉搏还能全身而退的天赋。 自机遭锁定的警报响起。 爬上了原先那栋大楼的近距猎兵型,将多管式火箭炮对准赛欧。他只瞥了一眼,又再次射出钩爪,卡进隔了几栋的大楼。在钢索的支撑下,他在墙面上奔驰,一听见背后响起爆炸声就立刻掉头,用机枪一阵扫射后,解决了近距猎兵型。 在这个瞬间,看见了另一条街道的景象后,赛欧不禁垂下嘴角。 极光战队的战斗最前线。是一道杀进「军团」队伍深处,一面闪避真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炮击,一面不断斩杀敌军的「破坏神」白色残影。 与其说是遭到死神眷顾,倒不如说他自己果然就是死神吧。 「说真的……为什么辛这么乱来还不会死呢?」 当战斗人员在前线拼死战斗时,后方的人员也在他们的战争中奋斗。
『――炮弹跟能源匣有多少拿多少!准备好的卡车就出发!』 『军曹,预备机准备好了!』 『前面一有需要就送过去!听好了,我们不能让菲多浪费时间回来拿货喔!要让那家伙专心支援队长他们!外送披萨就是我们的工作!』 面对无比强大的「军团」,如果还得一面担心弹药或能源用尽,战斗人员就离死不远了。顺畅地补充消耗物资,才是他们如今对于战斗人员最大的支援。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位于后方的他们也拼尽了全力工作。 因为环境吵杂,所以机库这边选择了知觉同步和前线沟通。戴着同步装置在队舍的个人房听着双方交流的内容,芙蕾德利嘉拼命压制想要马上冲出房间的冲动。 什么都好,一定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脑中不断响起这样的声音。但她知道这只是一种自我满足,所以靠着理性拼命压下这股声音。 在机库中,为了搬运沉重的炮弹和能源匣,专用的重型机械忙得不可开交。 在管制室中,葛蕾蒂和管制人员正声嘶力竭地喊着芙蕾德利嘉完全听不懂的专业用语。 身为一个软弱无力的小孩子,在这种状况下,自己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就连在重装运输车上进行指挥管制的事情,都只是辛和莱登他们顾忌她的感受,陪她玩玩而已。 这时她能做的,就只有睁开「眼睛」,在战场上寻找她的骑士。 在最前线和「军团」奋战的辛,此时恐怕没有多余心力去寻找齐利亚的下落。要是能掌握齐利亚的位置,能够掌握他的动向,自己或许至少可以提出警告…… 这时,芙蕾德利嘉「看见」她的骑士,以及所身处的战场后,感觉浑身血液都要冻结了。 伸手摸索同步装置,切换连接对象的设定。
思考还有些呆滞,她焦急地呼唤那个名字: 「辛耶。」 没有回应。 知觉同步明明还连接着。 和辛同步时经常会听见的亡灵低语声,此时也回荡在耳边。而在同步的另一端,也听得到在这狂乱的战场上也显得十分冷酷的,辛耶指示目标的声音。 向同为八六的同伴们,向极光战队的处理终端们,有时甚至透过无线电或扩音喇叭向其他部队的士兵下达指示。而且他在指挥的同时,恐怕自己也还在敌阵中斩杀一个又一个敌人。 「辛耶……齐利不在这里。」 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芙蕾德利嘉不愿去想对方可能听不到,只是不断重复呼叫。 「齐利不在这座战场上。」 没有回应。 一股血气顿时涌上头顶。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有听见吗,辛耶!现在,齐利位于……!」 这时,眼中映照的对象改变了。 变成她不断呼唤,强烈思念的对象。 在夜色下的废墟市镇中疾驰,四只脚的蜘蛛。 本为白色的机体,此时已不再雪白。被硝烟、飞尘和亲手斩杀的「军团」溅出的流体奈米机械血液,染成铁灰色和银色,浑身斑驳不堪。 芙蕾德利嘉脑中突然闪过以前目睹的景象。 被踩烂的士兵弄得血迹斑斑的机甲,与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笑着的人。 明明如此血腥,那双黑色眼眸却像冻结了一样,没有一丝波动。 公主殿下。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那双眼睛却早就连她都看不见了。 而在白色装甲当中的红色眼眸,也呈现同样的色彩。
用蛮力将故障的高周波刀硬是砸进敌机当中,刀身折断一半也不在意,又转向下一架敌机。触发引信炮弹在极近距离下炸裂,碎片插入驾驶舱,打破了其中一面辅助荧幕,他的目光也不曾动摇。那双冰冷锋利的红色眼眸,只是一味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眼前的敌机。 芙蕾德利嘉忽然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总是把这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不是因为相似,而是因为相同。极为神似的这两人,恐怕连骨子里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笨蛋……芙蕾德利嘉无声地说着。 辛耶,汝这个笨蛋,难道还不懂吗? 快住手啊。 「汝不能继续这样战斗下去了……!」- 银色云雾的另一头,弦月往西方天空斜下,让深夜中的废墟蒙上一层银灰。 辛听见多足式机甲的沉重脚步声,突然在不远处停下。已经从周围「军团」的声音确认过分布状况的他,稍稍放松情绪,转头察看。在布满阻电扰乱型的天空底下,「破坏神」所搭载的雷达就像瞎了一样,而派不上用场的敌我识别功能早就被关掉了。 『――哎呀,别开炮喔,极光战队的!是自己人!』 伫立在眼前的是,身上有着第一七七师团第六七机甲战队中队章的「破坏之杖」。设定为追踪视线模式的红色光学感应器,顺着辛的视线来到对方身上,就看见重量超越五十吨的机甲,踏着似乎有些轻盈的步伐走了过来。 对方的步伐没有受到战斗机动动作的影响……看来是刚才那些在警报中醒来,忙着进行出击准备的机甲部队,终于赶到战场了。 『无头骷髅的识别标志。你就是战队长吗?』 「这里是极光战队队长,辛耶・诺赞少尉……状况如何?」 「破坏之杖」的车长似乎笑了。
『这里是第六七战队队长,山谬・鲁兹上尉。发动攻势的「军团」第一梯队,看来已经成功击退了。其他战区也一样。这都是身为紧急出击小组的你们撑住战线所带来的成果,干得好。』 辛想问的是我方部队的状况,而且「军团」先遣队从全阵线撤退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不过讲了也没用,干脆任由对方讲下去。最重要的是,他想稍微平复一下在刚才的战斗中变激烈的呼吸。 『其他剩下的部队也都出击了……已经没事了,你们可以回去接受补给。之后请遵照司令部的指令行事。接下来――由我们联邦人接手吧。』 意思就是,你们八六不要再逞强了,快撤退吧。 辛还有点喘,深吸一口气后,连同自己想说的话一起吐了出来: 「恕我直言,上尉。」 一边确认在旁待命的菲多乘载的补充物资残量,一面从多功能荧幕上叫出分散在周边的「破坏神」机体状态资料……虽然称不上完好,但不至于不足。各机都还有余裕继续战斗。 「刚才的『军团』部队是先遣队,接下来的第二梯队是本队……现在撤退的话,这个战区就会失守。」 「破坏之杖」车长的声音,一下子笑意全失。 『……你说什么?』 「这边的防卫就交给贵队了。我方将前往迎击本队。只要痛击敌方进军的先头部队,就能稍微削弱攻势。」 『等等,少尉!那是――』 「通讯结束――呼叫战队各员。」 径自切断无线电后,透过知觉同步呼叫。将一时反应不过来的「破坏之杖」留在原地,「送葬者」机调转方向,朝向远方的大军而去。 让先遣队先行暖场后,才粉墨登场的「军团」本队――那群连距离如此遥远的辛,都能感受到如风暴般震耳欲聋怨叹声的大军。 队员们一齐做出了回应。
有的难掩兴奋,有的十分平淡,不时还伴随着一股凶猛的冷笑。 「都听见了吧――不想死就跟上来。」- 「军团」的本队来袭,而几乎同时抵达前线的联邦军机甲部队,建立了牢固的防卫线,随后机械海啸猛力撞上坚固的机甲防壁,战况就此陷入有进有退的胶着状态。 这时,有人注意到天已经亮了,用肉眼就能看见自己持枪的手。 阳光却是红色的。 在战壕中、在作为遮蔽物的崩塌建筑中、在窄得喘不过气的驾驶舱中,趁着交火的空档,士兵们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染成鲜红色。 朝霞的光芒,经过覆盖整面天空的阻电扰乱型的翅膀漫射与折射后,本应摆脱黑暗的天空,却像是熊熊燃烧一般,被锁进了血红色的黑暗之中。 在红色天空下,战斗仍在持续进行。 废墟、战壕、弃置的残骸和堆积如山的尸骸轮廓,在血色光芒中勾勒出漆黑的剪影。在这片剪影之中,机械魔物与人类的死斗仍在不断上演。呕出点点火焰与热血,倒地化为不动的黑影,在染成红与黑的世界中,又抹上一层层红与黑的颜色。 那样的光景,不是地狱却更胜地狱。 在红与黑的地狱中,有人见到了白色的恶梦。 那是宛如鲜烈的幻视般一闪而逝,在地狱中飞驰的白色恶梦。 那是被飞尘划出无数细小伤痕,却更显洁白,冠上女武神之名的无头骷髅。 在一处只要失守就会导致周边防卫线如雪崩般崩溃的重要据点,他们持续不断奋战。面对大举来袭的「军团」,他们一步也不退,有些人像发狂的野兽互相撕咬一般近身肉搏,有些人则是锁定敌机位置,发动精确的炮击,屠戮了一批批来犯者。 其他部队传来的救援请求,或是希望他们别再逞强尽快撤退的哀求,都被他们抛在脑后。
面对无穷无尽的「军团」,他们没有余裕分兵救援,而他们也知道,就算自己和伙伴被消磨殆尽,也不能后退一步。此外,对于过去被祖国的地雷区断了后路,只能在战场上奋战下去的他们来说,本来就没有产生过撤退的念头。 遭到击毁的「军团」残骸层层重叠相连,他们把这个当成垫脚石或遮蔽物,继续战斗下去。 然而,只要时间拉长,弹药就会耗尽,能源匣也会见底。何况追求机动性能而轻量化的「女武神」,本来能够携带的弹药就少。就算从后方基地运送过来也不够用,于是这些「女武神」便从遭到击毁的僚机残骸上,剥下所需物资进行补充。随侍在侧的「食腐者」还不忘在同伴的尸骸上摸索,取出「内脏」后推放在据点周边。 从帝国黎明期的遥远时代开始,代代生活在位于国境的战斗属地,早就将战场视为故乡的旧战斗属地兵,看到他们战斗的姿态,都不禁感叹起来。 又多了一些可靠的战友啊。佣兵们在生死的狭缝中,甚至露出了笑容。 可是大多数联邦军人,却不这么想。 无论是在战场上,或是在透过资讯炼分享光学情报的指挥车、指挥室中。无论是装甲步兵的士兵,或是身为驾驶员的军官,还是身为指挥官的上级军官都一样,纷纷茫然地发出呻吟: 「那就是……八六……!」 那是被本应为祖国的共和国当成人形猪猡,被共和国弃置于战场,还不过是少年的同胞。 本来以为,他们是一群可怜的孩子。 被剥夺人权、被剥夺自由,甚至连家人、故乡和姓名都遭到剥夺。从个子还没彻底长开的时候,就被送上战场,而在拼死战斗到底之后,又被命令去白白送死。所有知道这段过去的人,都希望他们至少能在联邦得到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祈愿,却被他们自己舍弃了。
自愿回到战场,像这样闯进最为凶险的战场。他们根本没有奋战的理由。他们没有需要守护的家人与国家,甚至没有理念。事实上,「那些家伙」根本什么也没有守护。对于友军发来求助的声音充耳不闻,分食僚机的残骸继续战斗下去。就像是渴望着战斗――渴望毫无意义毫无理由而无止尽的战斗,除此之外别无所求一样。 他们不是受到迫害,失去一切,无助而可怜的孩子。 那些家伙是怪物。 由战场的严苛与共和国的恶意所创造出来的,拥有人类外型的杀戮机器。无法理解他人施予的慈悲与救济的战场恶魔。虽然生而为人却遭到彻底扭曲并不是他们的错,可是那颗已彻底扭曲的心――也无药可医了。 「这群怪物……」 不知道是谁,在八六有可能听见的无线电中,这样嘀咕了一声。但是这时已经没有半个人会去责备这句话的不是了- 就在一群载着快速反应预备部队的大型运输机,降落在FOB一五附近,连忙下机的机甲部队与机械化步兵部队,赶赴前线的不久前。 蓝色友军单位的光点大幅增加,红与蓝的光点一边闪灭,一边像马赛克一样混成一团。瞪着主荧幕上这个画面的葛蕾蒂,突然发现红色光点出现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动向。 混杂在一起的红与蓝分离了。就像沙漏中落下的沙一样,红色光点渐渐落回荧幕西侧,也就是它们支配领域的方向。 「――『军团』想要……」 从很早之前开始,对时间的感觉就麻痹了。 光学荧幕上显示的机外影像始终是一片通红,无论是打倒的,还是剩下的敌机数量,都已经记不清了。在袭击与袭击的短暂空档,啃着固态军粮,抓紧这极为短暂的时间闭目养神。没有计划也没有策略,就是将成群的「军团」一个接一个干掉。这已经不算是战斗,而是更原始的死斗。
虽然透过所剩无几的清醒意识,勉强辨别敌我,但战斗继续拉长下去的话,自己也不知会变成怎样。 这时,辛注意到下雨了,他随之抬高视线。 「破坏神」的声音感应器捕捉到的白杂讯,以及敲着装甲的细微雨滴声。这样的声音,在战场的喧嚣中,实在太过幽静。 在经过好长一段时间后,因为疲劳而变迟缓的脑袋,才终于想通自己之所以能听见这个声音的理由。 「军团」开始撤退了。 哀叹声已然远去,只剩下长距离炮兵型发射的牵制炮击,以及追击部队的战斗声响而已。 打开感觉似乎关了很久的驾驶舱,让身体沉浸在翩翩落下的细雨中,深深呼吸。 薄薄的雨云边缘透出一轮红色,告诉他们现在已是夏天来得较迟的傍晚时分。 「――战队各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直到此刻,脑袋才意识到喉咙的干渴。 应答的声音比出击时少了很多。有些人因为疲劳过度而喘到无法回话,而有些人则是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 还有一些人,是再也不会回答了。 「『军团』开始全机撤退――我们也归队吧。」 当辛将「送葬者」机停在机库的驻机位置,走出机外时,才发现芙蕾德利嘉站在那里等他。 不知是不是没睡,她的眼睛周围有点红。平时总会有人帮忙梳理的长发,现在也乱成一团。该不会从自己出击之后,她就一直等到现在吧? 四目相交后,那张稚嫩的脸蛋就扭曲变形了。露出似乎有些安心,同时又像深受打击一样的眼神,眼中还泛着泪光。她似乎按捺不住,就这么扑进辛的怀里。 「辛耶,汝这个笨蛋。」 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然而辛却无意识地把手伸向那小巧精致,难得没戴军帽的头。辛轻轻摸着乱翘的黑发,就感觉到那双纤细的手突然加大力道。 「汝和齐利一样――都是大笨蛋。」- 警戒「军团」再次发动攻击的工作,交由预备部队接手,然而西部方面军的司令官们要处理的事情依旧堆积如山。在这场战役中丧失的装备与兵员补充事宜、负伤者与阵亡者的后送、防御设施的修补、战斗的分析,以及论功行赏。 司令官们一致认为,首先必须褒扬的,应是远比预期中更早侦测到敌袭,下达了比其他战域更为正确的索敌范围指示,就结果来说,是将西部战线从濒临崩坏的危机中拯救出来的索敌机管制官。 然而,该名管制官却提出异议。 让索敌机前去探索问题范围的人,并不是自己。 事实上,当时有一位军官,前来「说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探索那个地点。而发现先遣队,以及像其他战域下达的指示,也都要归功于那位军官说服自己。 若要论功的话,也是那位军官的功劳。 「――虽然管制官描述得十分稳当,但贵官似乎是采取了相当暴力的手段啊,辛耶・诺赞少尉。」 将帝国时代的内装潢原封不动保留下来的司令官办公室中,坐在厚重桃花心木书桌后面的少将如此说道。胸前戴着密密麻麻的奖章,领口挂着十字勋章,失去的一只眼盖着黑色眼带。 「联邦军人的枪应该始终朝向敌人,而不是用来胁迫同胞的工具。即使实际上并未将枪口瞄准对方也一样啊。」 「……我本来打算将发现敌机的功绩,作为谢罪之用。只要她不说,功劳应该足以升官才是。」 辛平淡地回应后,就看见少将眯细双眼,而背后的葛蕾蒂似乎也用手扶住额头。 夹在两人之间,以稍息姿势站在书桌前的辛,连根眉毛都没动。
不计其数的独断专行和违反军规的行为,虽然是出自于必要,但受到审问和惩罚也是理所当然。 从违规内容来看,足以判处关禁闭了,但如今之所以只有接受审问就了事,也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处置的缘故。 转动皮制办公椅面向旁边,贴了一眼平板终端后,少将抬起只剩一边的眼睛说: 「根据宪兵部的笔录,你的回答似乎相当有趣啊……你说你能够听见『军团』的声音,因此能够掌握他们的所在位置,对吧?」 此时葛蕾蒂迫不及待地插嘴: 「少将。这件事虽然难以置信,但的确是事实。报告中也附有使用了同步装置与诺赞少尉,进行听觉同步后的证词……」 「有人让你发言了吗,中校?我自然知道有这种能力者的存在,也看过证词了。但光靠这些,并不能证明这次情况是真的。」 操作手边的情报终端,在书桌上显示战域的地图。隔着全像地图的影像,一道漆黑的视线射向辛的身上。 「『军团』在哪里――由近到远找出十个地方给我看。」 辛瞥了一眼,发现天花板附近有架经过伪装的监视摄影机,加上少将手中的平板终端故意调整到他看不见的角度,头发里还藏了通讯耳机。大概是想即时比对雷达捕捉到的情报吧。 虽然不知原理为何,但要证明真伪的话,的确是最确实的方法。辛暗自叹息。 「……恕我失礼了。」 先在地图上找出最近集团的位置,再以此为基准,依序指出十个位置。虽然辛能正确地听出「军团」所在位置的距离和方位,但那和常用的距离概念不一样。若是自己很熟悉的共和国战区倒是无妨,但换成范围远比那更广大的师团用战域地图,实在很难凭感觉换算距离。 指到第七个的位置时,少将微微瞪大眼睛,透过耳机吩咐了些什么。大概是他们没有掌握到的「军团」集团吧。
回答结束,辛退回原来的位置后,就听见少将长叹一口气说: 「……我想问你一件事。」 少将想了想,随后才继续说道: 「你为何要这么做?虽然就结果来说,的确拯救了西部战线,但从你自身的立场来看,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吧,为何要故意冒险呢?」 「当时我认为,若是循正规程序上报的话,可能来不及迎击……而且,那时就算说了同样的话,您应该也不会相信吧?」 「这不算回答。我要问的是,你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自身安全……之后你可能会被当成警报装置,或是实验动物,身为八六的你不会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吧?」 毕竟是曾被祖国当成人形家畜,用完就丢的八六。 「没错……但是,如果败给『军团』的话,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少将沉默了数秒。 「原来如此――为了歼灭敌人不惜牺牲自我。这就是你们八六的想法吗?简直像是一把冰刃。只要能斩杀目标,就算因此粉身碎骨也无所谓吗?」 看见葛蕾蒂挑着眉毛准备开口,少将抬起一只手制止后说道: 「这次的事就不追究了……今后若是察觉到同样的危机,可以期待你也主动提出报告吗?」 「好的。」 「中校,到时候就由你负责听取。若事态紧急,可以直接向我报告。我会先吩咐副官。」 一走出司令官办公室,葛蕾蒂就带着叹息开口: 「拜托你别再这样让我心惊胆跳了,少尉。说话的内容也一样,那不是对待将官应有的态度喔。」 「抱歉。」 「真是的……还有,今后请你也稍微考虑一下自身的安全。从结果上来说,那也关系到你身边人的安危,懂吗――诺赞『中尉』。
」 辛转头看着葛蕾蒂,而她只是耸耸肩说: 「因为上一级军官都死光了。这是联邦军常有的事。」 葛蕾蒂自己也是在一次次火速现场任命之下,年仅二十五六岁就得到中校阶级。她亮了亮胸前的中校阶级章,露出苦笑。 「实际上,你本来就在负责中队指挥官的工作了,所以来得正好……其实原本想让你再升一阶的,但是和这次的过错抵销了。」 「……」 「你就不能稍微开心一下或是可惜一下吗?总之薪水也提高了,虽然没什么实感啦。」 必要经费已经都由军方负担了,也没有其他用钱的地方,所以就算告诉他加薪了,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葛蕾蒂再度露出苦笑。 「真是的……我就说到这里了。辛苦了,中尉。」 「……告辞了。」 辛与返回办公室的葛蕾蒂分别后,走在铺着地毯的长廊上,心里叹着气。 由于部队在前几天的战斗中遭受毁灭性损害,将战线防卫工作交由预备部队负责,进行整编的西方方面军,暂时没有任何任务要做。总之先去看看因为这几天的讯问而无法确认清楚的自家部队状况。于是走向暂时再度返回司令部基地的极光战队队舍。 这时,辛突然听到一阵朝自己跑来的轻盈脚步声。 抬头一看,原来是芙蕾德利嘉。坚硬的军靴靴底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拼了命地跑过来的模样,和如今基地内战斗气息已舒缓不少的氛围大相径庭。 辛感受到一股从遥远的彼方看着自己的气息。 因憎恶而冻结的黑色眼眸。 『――去死。』 背上窜过一阵恶寒。 为何――自己会忘记呢? 明明遇上了两次。应该早就知道那是「军团」的杀手锏才对。
可是自己还是下意识地把它排除在威胁之外。 那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某个角落一直觉得,就算是战域后方的要塞、国家和人类被那个东西毁灭了,也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和他们这些故乡就是被敌人团团包围的战场,与眼前的敌人对峙,总有一天会死在那些敌人手上的八六――毫不相关。 因为他有所自觉,就算离开了八六区的战场,也不算是真正解脱了。 这时,芙蕾德利嘉大喊: 「快趴下!齐利他――」 超高速炮弹撕裂大气的惨叫声,和超级重量在高速下着弹所带来的冲击力,几乎同时抵达。 只见窗外一阵闪光。 光线之强,将整个视野变成一片雪白。 因为音量过大而让人产生无声错觉的巨大声响,如落雷般撕裂大气,随之而来的冲击波,震撼了整座要塞。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间章 当「无名氏」迈步回家时 『――这里是北部战线第一区第一战队「大榔头」,呼叫所有能听见这个无线通讯的八六,呼叫处理终端各员。』 倒在一旁的搭档【破坏神】受到战斗重量超过五十吨的战车型猛力踢击,炮身和装甲都严重变形,再也无法动弹。 从压扁的机身中硬是爬了出来的他,拖着溃烂的右半身,在战区之外的古桥上,背部靠着崩塌了大半的石砌栏杆,耗尽了所剩不多了气力,光是睁开眼睛就快撑不住了。在枯骨般色泽的装甲上涂满了一大片的混浊色彩,是一路连接到自己身上的鲜血,在夜色之下依旧那么地红。 「这里是大榔头战队长『黑狗』。」 战队的同伴全都战死了。 而同一战区的其他战队,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幸存。 摧枯拉朽。
大概可以用这样来形容吧。 「军团」本来就拥有「破坏神」无法企及的超高性能。而当这些「军团」集结成前所未见,将大地染成铁灰色的海量大军,向他们发动突袭时,兵力少得可怜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有胜算。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出击了。虽然身后并不是他们甘愿牺牲奉献的祖国,也没有了能够团聚的家人。 即使如此,他们之所以仍然愿意奋战。 「我们的战争结束了。」 原因在于,这是他们八六仅存的骄傲。 黯淡的装甲微微反射月光,通体金属打造的恐怖重量,却在不可思议的驱动系统的牵引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一辆战车缓缓来到了他的面前。 之所以特地过来辗死他,大概是不想在一只快死的老鼠身上浪费弹药吧,所以那座可怕的一二・七毫米重机枪和凶猛无比的一二毫米战车炮,不但没有瞄准,甚至连转向都懒得转。带着肉食动物的傲慢与悠然,巨大身躯占据了整座桥的宽度,缓步前进。 连动都不用动,就能仰望逐渐接近的铁灰色身影。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在单向通讯模式的无线电开放频道中,让无线电保持在发话状态,占用了整个频道说话。虽然无线电另一头没办法回话,但是他冥冥中可以感受到,有许多八六的同胞正在听自己说话。 「呼叫能听见此通讯的处理终端各员。坚持战斗到底的各位。存活到现在的各位。终于――能够退伍了。大家都辛苦了。」 在这个没有救赎没有回报,无论如何挣扎都是死路一条,宛如地狱般阵亡人数为零的战场。 该讲的话都讲完了,他挂断无线电,把耳麦甩了出去。随后又将一个做工粗糙的遥控装置,用左手从烂掉的右手掌中拿了起来。 战车型来了。就在眼前。来到只能无力靠在桥上石块边的他的眼前――踏上了桥面。
五年前。最初分发到的战队队长是过去共和国正规军的幸存者,后来直接被遗弃在战场上,成了八六。队长教导他战斗技巧、生存诀窍,以及这玩意儿的使用方法。 而如今在那群白猪当中,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人,有胆做这种事了。 烧烂的嘴唇和裂开的皮肤都无所谓了,倒不如痛快点!他笑着心想。 绝不屈服于绝望,不放弃生存。不会让憎恶玷污自己的矜持。 这是他为自己订下的原则,所以才能坚持战斗到这一刻。 不过既然都快死了,骂这么一句应该也无妨吧。 抬头看着高举到自己头顶上,准备踩碎自己的钢铁节肢,他带着笑容,按下引爆按钮。 逃避战斗,逃避现实,因此连抵御外敌的方法都忘光了,无法选择自己如何死去,既可耻又悲惨的共和国白猪啊。 「――活该。」 设置在桥下的塑胶炸药启动了。 身为渡河要道的古桥,和身为陆战霸者的钢铁巨兽,以及死后也不会列入阵亡者名单的八六,同时遭到爆炸火焰吞噬,摔落到黑暗的河流中。 共和国历三六八年八月二十五日。二三时十七分。 当那个警报在国军本部响起时,待在管制官共用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无法理解这究竟是什么警报。 在某种意义上也情有可原。 因为那个警报是在近十年前设定的。 那是在他们之前负责国防重任,连后勤人员都亲上前线而遭到歼灭的共和国正规军,保持着死战不退,绝不能让这个警报响起的决心而设定的。 简报用的巨大全像荧幕自动启动了。占据整面墙的全像荧幕,出现了受夜色昏暗及电磁干扰而闪烁不定的模糊影像。
在带着不解或厌倦凝视着荧幕的同僚里,只有蕾娜一个人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紧张感之中,默默地抬头望着那个影像。 一座厚实到足以将装甲板或小房子整个埋起来的水泥高墙构造物,从直冲云霄的顶部,一路崩毁到地表。 建筑物实在太过巨大,以至于破坏的痕迹看起来跟溪谷没两样。数量多到形成一股铁色浊流――将杀戮机能开发到极致,散发恐怖气息的多足机械大军,正前仆后继地跨越那条「溪谷」。 一股颤栗窜过蕾娜的背部。 「这啥啊,电影吗?看起来满有意思的。」 「话说谁去关掉警报啊,真的有够吵。」 在没有看过「那些家伙」而悠哉到令人晕眩的同僚当中,蕾娜摇摇欲坠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十年来把战争全推给八六去解决,躲在虚假的和平中,不愿正视现实的共和国国民,就连军人也没见过敌人的模样。在场所有人之中,唯一认得它们的,就只有亲眼见过的蕾娜而已。 就在六年前,与亡父一同造访最前线时。当失去了父亲,而自己却逃过一劫的那一刻。 还有在整整一年前,为了援护先锋战队,和莱登同步的视觉当中。 在浊流的前头引导军势,拥有食人鱼般锐角外形的斥候型。 靠着六条腿的惊人运动能力,将墙壁崩塌形成的不规则断面当作踏板,反覆跳跃前进的近距猎兵型。 以一二毫米巨炮睥睨四方,组成整齐队伍向前奔驰的战车型。 还有凭借无与伦比的重量,踏碎、踢散瓦砾,如入无人之境的重战车型。 而这座崩毁得惨不忍睹,往日以牢不可破著称的四方建筑物是――那救世铁幕。 这就是―― 最终防卫线陷落的警报。 「…………!」 终于――来临了。
在阻电扰乱型的电磁干扰帮助下,战力增强的「军团」转而采取攻势的这一天。沉浸在泡沫般的梦境中,不愿正视现实的共和国民,因为怠惰而毁灭的这一天。就如同辛留下的预言一样。 「军团」连绵不绝地跨过铁幕。 闯进了毫无防护的八十五区内。闯进了本以为能够徜徉在永久的安宁之中,却连自保之道都忘光的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当中。 其中大半数恐怕都是黑羊吧。窃取阵亡者脑部构造,克服先天寿命限制的「军团」。也是被共和国遗弃在战场,榨干最后一滴价值,甚至无法入土为安的数百万八六的亡灵。 亡灵组成的大军,回归故土了。 从崩毁的要塞壁夹缝中,可以看见钢铁海啸与夜空的彼方,好像有什么在发光。 就像幽暗的森林中,引诱旅人踏入无底深渊的鬼火一般,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是光学感应器的反光。 轮廓在月光中显得有些朦胧。大到令人丧失远近感的――宛如摩天大楼或神话怪物一般的巨大身影。 它的前半部突然扬起。 扰乱全像荧幕影像的杂讯,不知为何变得更严重了。 蕾娜猛然惊觉。 像是被疯狂的巨人不断痛击到粉碎殆尽,铁幕如今的惨状。 那是――炮击造成的破坏。 闪光。 随后影像消失了。全像荧幕瞬间变得一片漆黑。监视器……所设置的场所,恐怕是被「那个」的炮击夷为平地了。 警报声持续大作。 是那时候的―― 先锋战队在第一战区曾经遇过一次,而就连在东部战线堪称最精锐的他们,也只能束手无策地选择撤退。透过火炮无法企及的超高速度与超长射程,将莫大威力的炮击如豪雨般倾注而下的,那架新型超长距离炮。
「――电磁加速炮……」 蕾娜喃喃自语,旋即抿起嘴唇。 周遭的同僚依旧毫无危机感,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而蕾娜毅然决然地独自离开办公室。军靴踏在拼接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快步走向自己的管制室。 这时,同步装置发出虚幻的热度。 知觉同步启动。对象来自研究室的一隅,以及远在彼方的「女王家臣团」的战区。 『蕾娜!刚才的警报是……!』 『姑且还是通知你一声啊,女王陛下!北部战线已经……!』 「嗯,阿涅塔、独眼巨人,我已经知道了――时候终于到了。」 变更同步装置设定,选择所有可能同步对象,开始连接。由于管制官本来只能同步一个战队,实在不够用,所以在阿涅塔的协助下,花了一年才偷偷将设定修改完成。 被共和国遗弃在战场,榨干最后一滴价值,数也数不尽的八六亡灵大军 为了抵抗它们,必须集结所有战力。 为了抵抗。 为了回应他们最后留给自己的话语,为了活下去。 「――这里是『鲜血女王』,呼叫全战线的处理终端各员!」 联邦军识别名,电磁加速炮型。 仅以一机之力攻陷铁幕,也将联邦军要塞基地毁灭殆尽的新型「军团」――从崩毁的国军本部中发现的这个纪录,就是人类首次观测到它的影像。 (待续)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后记 战斗服只是装饰而已!大家好,我是安里アサト。 「为何所有的『战斗服』都非得做成『曲线毕露的紧身衣』才行呢?」这是我脑中时常出现,而且百思不解的问题。
当然,这类战斗服都具备各式各样的机能与设定,但战斗服有做成那种模样的必要性吗?尤其是陆战专用或用途相近的机器人,为何不穿现实中的坦克兵所使用的那种坦克夹克呢? 不,其实我们都明白。因为穿战斗服的女孩子很可爱。可爱就是正义。不过本作的主角,辛是个男孩子啊……! 因此呢,在本作《86―不存在的战区―》中,刻意让驾驶员穿着野战服而不是战斗服出击。虽然从这集开始改穿类似二战时期的德军坦克作战服就是了。 幸好,对于像是在第一集改稿时提出「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采用战斗服……」之类,还有第二集制定大纲时用了半张A4纸写下「我就是讨厌战斗服啊啊啊啊啊!」等等,不断提出各种奇怪意见的我,温柔体贴的责编大人都爽快地接受了。太棒啦! 同时,由于「可是好想看蕾娜穿战斗服的样子」是我们双方的共识,所以请女性战斗服的拥护者稍安勿躁,拭目以待吧。 不,这并不矛盾。因为可爱就是正义,女性战斗服就是正义。 那么。 言归正传。来到第二集了! 出续集了!出续集了耶!这都要感谢各位读者的大力支持!谢谢大家! 还有,要说声抱歉,突然就分成上下两集了。 当初预定是要写成一本,但是把该写的和想写的都塞进去后,就大幅超出预定的篇幅了…… 关于内容,是换个角度描写在第一集的终章,孤零零的一方自述回忆的那段期间,人数较多的那一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外,第一集基本上是站在蕾娜的角度来讲述的故事,而第二、第三集则是聚焦在辛身上的故事。 本作的书名为《86―不存在的战区―》。
本来应该是共和国强加在他们身上的蔑称,在逃离共和国的战场后,为何沿用这个标题呢?追根究柢,所谓的八六究竟是什么?我希望透过从第二集才算是揭开序幕的他与她的故事,逐一写下。 这次也追加了些注释。 ・破坏神主炮 本作中登场的破坏神主炮,八八毫米炮所注记的小字是「Ratsch Bumm」,但在现实世界中「Ratsch Bumm」其实是苏联的七六毫米反战车炮。 为何不直截了当地使用八八毫米本来的昵称呢?请在网上搜索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八八毫米高射炮,或是Flak36的昵称后,再翻回本书封面或翻开书封摺页处看看。 ……这下子明白了吧?这就是随便取个笔名,之后却带来困扰的典型范例。(※注:德军将官将Flak36称为「Acht-Acht」,为数字「8―8」之意,其德语发音与安里アサト的日语发音接近) ・书名 和笔名一样,经常被问到的书名「86」的由来。 在英文俚语中有着「禁止入场」和「拒绝往来」之意。后来也衍生出「拒绝」、「处分」、「杀害」等语意。 最后就是谢辞了。 对于从初期大纲开始就不断改头换面的原稿,以及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的我,总能以无比耐心交流意见,同时精准指出问题所在的责编清濑氏、土屋氏。 以美丽的插图为充满杀伐之气的本书增添迷人色彩的しらび老师。这次新登场的女性角色很多,实在令人目不暇给呢! 将完全只是我个人爱好的乱七八糟设定,变成超帅超强新型「破坏神」的Ⅰ―Ⅳ老师。我很期待第三集的那家伙会是什么模样! 还有,愿意支持本书的各位读者。
下集正如火如荼地执笔中,希望能尽早与各位在第三集《-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下)》当中再会! 那么,愿本书能将各位暂时带往那航向日出之处的旅程,那北方军国的夏日战场,以及再度投身于铁血战场的他们的身旁。 后记执笔中BGM:Run Thtough The Jungle (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 NEXT 下集预告 〕 Ep.3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下) 搭载电磁加速炮的「军团」―― 寄宿了芙蕾德利嘉的骑士――齐利亚的憎恶的一发攻击,造成辛所在的齐亚德联邦军西部战线濒临崩坏危机,而蕾娜所处的圣马格诺利亚共和国,其最终防卫线「铁幕」也被攻破了。 齐亚德联邦为了尽快阻止电磁加速炮的攻击,执行了一场必须深入那超长射程中的作战。那是由辛等一行「八六」作为「先锋」,发起的人类最大规模的一次攻势作战。 失去了对于兄长的制作与爱憎,也渐渐迷失生存目的的辛,在那场战争的中心究竟看见了什么? 而成为统帅共和国全军的指挥官,蕾娜将挑战迎面而来的大批「军团」―― 吞噬两人想望的,名为战争的激流,只是一味地持续加速当中……! 「寻求生存理由的死神」。
这份矛盾的意志是会唤来奇迹,亦或是―― 2018年仲夏发售预定!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插图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2.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2.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3.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3.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4.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4.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5.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5.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6.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6.jpg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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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ictures/2/2231/85677/101993.jpg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特典小册子 共和国没有宽裕到能让理应同样具有公民身分的八六住进八十五区内,但有余裕养猫却被视为理所当然。无须多想,也会觉得这还真是奇怪。 单手拿着这个尽管是合成蛋白制,厂商的商标却相当鲜艳高调的高级猫饲料罐头,蕾娜一时沉浸在说不出的空虚感中。 共和国整个国境线都被「军团」包围起来,而这些摆在店头展售的猫饲料,却是挪用了一部分贵重资源,透过自动生产线合成出来的。虽然蕾娜都没吃过,但她觉得这个饲料恐怕比强制收容所或前线基地所合成的食物优质多了。 虽然不至于要大家都别养猫,但她还是觉得应该把优先顺序颠倒过来才对。 她感慨地叹了口气,接着打开罐头。把写了添加什么酱的什么风味之类,很没意义地取了个像是手工料理名称的合成蛋白质盛入盘中。 「请用。这是给你吃的喔。」 蕾娜蹲下来把盘子放在一只卧在房间角落靠枕上的白掌黑色小猫面前。 那是辛他们先锋战队的队员们,养在队舍里的小猫。这只小猫目送着他们赶赴无法回头的最后一场战斗,也随着他们最后留下的话语一同托付给蕾娜。对他们来说,这只小猫多半象征着得来不易的片刻安宁时光吧。 对于放在自己面前,花了许多无谓功夫制作的猫饲料,小猫只是随意一瞥。 随后便不屑地转过身去。 看来它不喜欢合成蛋白质呢。大概是因为先锋战队的队员在闲暇时会去打猎,所以小猫也常常有机会分到好料的关系吧。 换个角度想想……小猫真正不喜欢的,可能是莫名被人带进墙内之后所过的生活吧。
八六饲养的东西脏死了!――因为母亲这样强烈反对的缘故,这只小猫只能待在蕾娜的房间里。如今蕾娜忙于指挥与支援负责的战队的工作,没有办法整天都陪着它。在这个只拥有经过杀虫剂与除草剂彻底整顿的「自然环境」的第一区,窗外几乎看不到昆虫或鸟儿飞过。 能够自由自在散步,随处都是能找到好玩的虫子或小动物……最重要的是,在先锋战队队舍里,有很多人能够陪它玩。那种生活一定比这里好上太多了。 「……对不起喔。你很寂寞吧?因为大家都不在了。」 蕾娜轻摸着蓬松柔软的毛。缩成一团的小猫睁开一只眼,那看不出感情的三白眼,望向上方。 与小猫对望的蕾娜,露出有些哀愁的微笑: 「我也觉得……大家都不在了,非常寂寞呢。」 在目送先锋战队最后五人消失于东部战线的彼方后,虽然已经过了一阵子,但是每天晚上到了约好的时间,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要启动知觉同步和他们联络。忍不住去期待每晚同一时刻,只能听见彼此声音的短暂交流时间。也忍不住去期待那道总是第一个回应自己的,沉稳而静谧的声音。 ――辛苦了,管制一号。 辛。 你走了多远呢? 现在――在哪里呢? 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呢? 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真的好寂寞。 本来任由她抚摸的小猫突然站了起来,用脸磨蹭她的手掌。蕾娜将它抱起来,靠在自己胸口,就听见它微乎其微地「咪――」了一声。 很寂寞呢。 总觉得它好像这样子对自己说话。 「――是啊。」 很寂寞。 因为你不在了,我真的――非常寂寞。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G店特典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米瑟冈萨斯 翻译:米瑟冈萨斯 成长 对于弗雷德莉卡来说,以往总是独自一人吃饭,与年龄虽然稍大一些,但还属于同年代的少年少女一起围在餐桌吃饭,实际上还是第一次体验到。 名义上的养父厄伦斯特由于工作繁忙,很少回家,作为女仆的特蕾莎在弗雷德莉卡就餐期间会回到家务上,并不跟她在同一桌。在弗雷德莉卡‘来到宅邸之前’便是如此。 情况如上所述。 「一一汝等尽情开吃吧!」 虽然记不清这么多菜单,但小时候品尝过的味道是伴随一辈子的记忆,这一周以来,特蕾莎搜集了很多食谱并加以练习,已经能做出很多种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的菜品了。餐桌上摆放的那些盘子,转眼间就漂亮地变得一干二净,令弗雷德莉卡瞠目结舌。 弗雷德莉卡自己还没吃完一半。看着她忘记举起停在半空的刀叉浮现惊叹的样子,预料到的厄伦斯特与特蕾莎无声露出苦笑。 对于处在成长最旺盛时期的辛和莱顿、赛欧来说,吃得多是理所当然的;安珠和科莲娜虽然身高停止增长了,但作为女性体型的发育倒不如说才刚正式开始。加之在残酷战场长时期生活的他们,肌肉总量要比同年龄的少年少女要多,基础代谢率也较高,相应的饭量也会比常人大。 不过,这么多应该够吃了吧。 但还是。 忽然,特蕾莎担心地歪了歪小脑袋。 「各位,这些够吃了吗?需要的话,我可以再去做两三道菜来。」 「啊啊……不必,已经够了。菜很美味。」 「是吗,很高兴你这么说。非常感谢。
」 特蕾莎与莱顿的对话,让弗雷德莉卡露出战栗的表情。 「慢着。汝等莫非还未满足……?究竟要吃何量才能满足啊……?」 舔下粘在嘴角的酱汁,科莲娜哼了哼鼻子。 「不吃多点是不会变大的,矮冬瓜。」 蓿弗雷德莉卡依次看向科莲娜和安珠,还有自己……的胸口。 确实呢,差距格外明显。 她俩的显得大,对应来说她的则…………………………………………低调一些(委婉表达)。 「……此言当真?」 赛欧粗鲁地用手托着腮,说道: 「所以说,你在看什么呢。早熟小鬼。」 「何出此言!」 「弗雷德莉卡,吃饭时不要站起来。」 厄伦斯特的注意被巧妙地转移了。 「早熟小鬼又是何论!? 余当下九岁,已为亭亭之淑女也……」 「充其也就一小鬼吧。」 「嘛……虽然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就在意是不是为时过早了呢……」 「个子长不了还硬着头皮吃下去,最后也只会发胖而已。」 辛像往常一样以淡淡的口吻介入其中,弗雷德莉卡紧紧捂着手,用力踩得地板吧嗒吧嗒响。 「呲,汝、偏偏在淑女面前说出最不合时宜的话啊……!」 「所以淑女指的是谁,早熟小鬼。」 「汝何以言!」 弗雷德莉卡气得咬牙切齿,少年们像是在挑逗小猫一般在戏弄她。厄伦斯特一边将联邦特有的大黑面包切成细片,一边眯起眼睛注视餐桌上这副平和喧嚣的模样。 「……看来他们相处得很好呢。」 应该如此吧,传来特蕾莎回答的声音,她稀奇地微微一笑。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A店特典 最后,部队中包括自己在内只有十几人幸存下来。 戴著镜片破碎歪曲的黑绿色眼镜的炮兵指挥官,在建造桥头堡的喧嚣中忸怩地行走著。无论哪支部队都有似曾相识的一幕。 当看到宿营尽头的熟悉面孔后就移步过去。 「机甲。你那边没事吧」 「我没事」 被搭话后他就停下脚步。不必怎么打量,自从作战结束后年迈的步兵指挥官就摆著一副阴沈的样子。 而年轻的机甲指挥官沈默著看向前方,面无表情的用下巴示意。 「要是他们也没事就好了,……我原本也想这么说,要是你们能尽早摧毁那个怪物就好了」 那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嗯」 北极光战队所划分的一角的区域,庞大的菲德在一旁待机,莱顿停下了脚步。准确来说是他看到了菲德旁边那道细长的身影。 在菲德挡住阳光形成的遮阴面的一旁,秋天的阳光把集装箱晒得变色,辛就那样直接靠在那里睡著了。 这家伙真是的……莱顿是拿他没辙了。 作战结束后,辛通过感觉同步 Para-Raid 说危机已经解除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他还是搞定了。大概也是松口气的缘故吧……这几天行军所产生的疲劳与先前战斗时精神极度集中带来的精神疲惫相结合,不知觉间他就睡著了。 就他自己来说也是累坏了吧。白天的太阳很暖和,虽说是在军营中,但毫无防备地呼呼大睡,都不禁对他的那副模样叹了口气。 ……不过,的确也有点累了,而且现在还是个好天气。
莱顿与战队其他成员的〈毁灭之力 Juggernaut 〉都在战斗中损坏了,现在也是闲得没事。 所以休息时间还是得好好休息。 「菲德,借个角落给我歇会」 「哔」 「……哎呀?」 从后方飞来的维修班就如其名正在对〈毁灭之力〉进行维修,正在一旁观察的格雷特身旁走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只见弗雷德莉卡用纤弱的身体费力地抱著几张军用毛毯。 「怎么了?拿这么多东西」 「啊啊,是格蕾特啊。汝没事就好。……什么」 不过厚实的毛毯还是很重。在小手腕重得哆嗦的同时,弗雷德莉卡还有点小得意,安心般耸了耸肩膀。 「只是想帮哥哥姐姐们的忙啦,仅此而已。不过汝的手不嫌麻烦的话,余也不会介意哦」 炮兵指挥官和机甲指挥官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无语。 这种情况很少见,在运输型无人机所遮挡阳光产生的阴影中。五名十几岁左右的少年少女们就这样互相依偎著入睡。 可能是太累的缘故,哪怕周围充满了喧嚣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或许也有人注意到了这点,笨拙的给他们盖上了毛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充当部队吉祥物的少女也缩到五人中间的黑发少年的毛毯那里睡著了。 说起来,这群还是孩子的少年兵。 却肩负著联邦与人类的未来一一……。 「之前就听说他们只是一群小鬼头。……但没想到还真是群小鬼」 共和国的怪物,看起来也不是那回事。 机甲指挥官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低著头似乎隐藏著什么。
「混账啊,要是不说出来的话还不会知道会有这种事情……!」 「……」 的确是非常离谱的事情。我也知道……。 睡得很熟的少年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有无人机把圆形的光学传感器移向这里,发出“哔”的一声电子音。就像守护著主人熟睡的孩子的大型犬一样,牵制著靠近的人。 回顾了一下,炮兵部队指挥官说 「机甲。走吧。本次作战最大的功臣是他们。在休息时间打扰他们也说不过去,但下次……下次要告诉他们,他们的帮助是必要的。我们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今后也一样」 「……啊啊」 尽管低著头,机甲指挥官还是淡淡笑了一声。 「也是啊。毕竟都是群小鬼……至于那个小鬼,下次就别那么叫他了」 http://pic.wenku8.com/pictures/2/2231/86578/102966.jpg 第二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上 蜜瓜特典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米瑟冈萨斯 翻译:米瑟冈萨斯 「莱顿,余想去购物。」 贝雷帽端庄戴于黑发之上,身着带花边的黑色连衣裙,挎着小巧的白猫样式小包。面对这样一身可爱风出行打扮跟他提议的弗雷德莉卡,莱顿从躺着的客厅沙发上起身。周围的同伴们也都副悠闲自在……或者说有些悠闲地度过下午时间,总之,是段大家都无事可干的时间。 来到联邦首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不用战斗很使人放松,但这样的时间感觉过着有些浪费。 「购物?」 「是也。前些日余赐予辛担任扈从之荣誉。今日便赐予汝。
」 把“带我去买东西”翻译成弗雷德莉卡语后,似乎就是这样。 听着她那腔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语气,辛像往常一样将目光移向书本,露出淡淡苦笑;莱顿则像服了她一样,嗤之以鼻。 「嘛,反正也是闲着……。所以说,你想买什么?」 嗯,弗雷德里卡似乎喜形于色。 「和余去买文胸吧!」 哈!?惊掉下巴的莱顿身后,‘咳咐’,辛突然发出奇怪的咳嗽声,似乎是在憋住笑声。 然后低着脸别过头,仿佛在拼命忍耐着笑意。 弗雷德莉卡得意地挺起微薄的胸膛。 「最近余始见增长之象。余身终会顺利长到连余都感到惊惧的地步。如此下来,余说不定会成为明年丰收女神之形象呢。」 「……」 遗憾的是,除去冬装布料的厚度,哪凸了啊?根本就是太平女帝。 「不是,你暂时还用不上吧……话说回来、」 对从残酷至极的八十六区战场幸存的莱顿而言,道出真相过于残酷,也非常忌惮。 「不谙世事也得有个限度吧。关于那方面,你去找安珠或者科莲娜一一」 「哎呀,叫我吗?」 离开座位的安珠正好回来,莱顿打算跟她解释情况。 辛赶在他解释之前发言了。 「安珠,去买东西吗?我帮你拿。」 「诶,那真是帮大忙了,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别多问了。」 然后安珠就这么被推着背走到走廊。 没来得及说“我也去”。科莲娜在犹豫要不要跟着去,然后赛欧拉着她的手跟上他们。 「那科莲娜就和我去吧。但是科莲娜,机会是稍纵即逝的!那时候你就应该说『那我也要去!』这种话才对。
因为你这种样子,他才总是把你当妹妹看待。」 「不…不是的!不是你想那样的!」 「好、好。辛~,四个人就去看电影吧?片名叫啥来着,就那部我不太明白体现了什么的。」 「那部难懂的纪录片吗?拍得不是还不错么。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趣味。」 「……为什么明知是部无聊片,却仍想去看呢……?」 起疑心的安珠忍不住吐槽,四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被刚才的情况愣住的莱顿,现在才回过神来。 他眼前,是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或者希望,绝对不会打消购物念头的弗雷德莉卡。 走廊那头的玄关,传来钥匙扭动、门打开后合叶吱吱作响的声音。 「一一等等我!喂,辛!」 接着是玄关门无情关上的声音。 五分钟后。 从辛那听闻经过的安珠飞奔回来,莱顿躲过一劫。 第三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下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lasthm 录入:lasthm 他们说过,那是骄傲。 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还不知道。 ――芙蕾德利嘉・罗森菲尔特《战场追忆》 放眼望去,战场上整片盛开的虞美人红花,在烧尽天空的晚霞之下,美得疯狂。 位于大陆北边的共和国第八十六区战场,一到日落时分便冷得刺骨。辛感觉到薄暮晚风逐渐夺去长时间战斗的热度,同时只是仰望着迟暮的天空。 自从成为共和国「有人搭乘式」无人兵器――「破坏神」的处理终端并踏上战场以来,已经过了一年多。他完全习惯了这种沉寂。
在敌军与友军一律平等地全军覆没的战斗之后。 无论被分派到哪一处战队,最后等待自己的永远都是这种所有同伴战死沙场的无人寂静。同样的事情反复上演一年,也该习惯了。 鸟类与动物都害怕硝烟味与炮声而噤语,连一只小虫都不飞的世界红如火烧,冻结在无声的静谧中。只有不绝于耳的亡灵之声不曾止息,但现在听着,却也觉得遥远。「军团」潜藏于它们的支配区域中,今天似乎不会再出来了。 话虽如此,毫无意义地独自留在战场,也是个颇有勇无谋的行径,但他还是很想再动也不动地待一下。虽说已经习惯战斗,但这副身体才刚满十二岁,连身材都尚未长高,还是个未成熟的孩子。与「军团」经过一番激战,而且僚机在战斗途中就已经一架都不剩,这也让他累坏了。 ――送葬者。呃,除了贵官之外,还有几人…… 对于自己身为共和国民【白猪】毫无半点自觉,自以为善心的管制官的声音无意间重回脑海,使他眯起了眼睛。 这问题本来就没什么好问的。 在无人战死的这个战场上,处理终端丧命是理所当然。 八六丧命是理所当然。 在这个退路遭到要塞壁垒与地雷区斩断的战场,八六必须代替人类去死。就算活下来了,最后也一定要毫无意义地去死。强迫八六落入这种命运的,正是他们那些共和国民。 双亲与哥哥姐姐那一辈都老早就死了,在无人庇护的环境下长大,作为处理终端置身于受人期待战死的严酷战场,以及共和国士兵露骨的――明枪暗箭地咒自己去死的恶意之中。快的话就是一瞬间,慢的话五年后也有不可避免的死亡等着自己,所以他们早已习惯于直视死亡。 不得不习惯。 ――哎,反正都要死,能得到我们死神的指引,倒也不错。 所有人都这么说。
都先走一步。 是啊。 或许是吧――他眯细如同此时天地染上的色彩,像血一般鲜红的双眸。 最早分派到的部队,除了辛一个人之外全军覆没。 下个部队也是,再下一队也是,就连现在隶属的战队也是。每次总是只有他存活下来。 他也已经习惯遭人忌讳,被人当成听取亡灵之声,招引死亡的怪物。 因为,那大概是事实。 ――都是你害的。 就像过去哥哥说的那样。 他明明就那么说过。 辛回想起来的,是最后一次看见哥哥时,他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 太阳沉没逝去,辛明知构不到,仍是往昏暗的天空伸出了手。 哥哥。 你为什么要把我―― 第三卷 -Run through the battlefront-下 间章 拿起你们的枪 灯火管制实施中,除了夜巡队之外,前线已是夜深人静的时段,但自己却与存活下来的所有战队连上了知觉同步。 这件事实,使蕾娜悄悄咬住了淡红嘴唇。 他们早有准备了。 他们早就准备好面对有朝一日这一刻的到来。抛下对迫在眉睫的毁灭浑然不觉,舒舒服服地睡大头觉的共和国,即使力有未逮,至少也要抵抗来犯的「军团」大规模攻势到最后一刻。 根据过去曾待过东部战线的「死神」预言,或是与敌军对峙带来的观感,心怀荣耀的八六们知道自己的灭亡之日终将到来,但仍一路奋战至今。 无论如何,蕾娜向各队求援――请求部队集合至八十五区内驰援,不等每个人回答就切断知觉同步,奔赴管制室。不用听什么回答,只要对方有意协助,自然会来到八十五区【这里】。
在那之前,她必须清除阻隔八六们与共和国的地雷区,还得开放铁幕的大门。 她轻轻摁住黑色军服的胸口,有内口袋的那个位置。 因为那是他们最后的愿望。 在通过走廊时,有人站在她的背后。 「――你这是在做什么,芙拉蒂蕾娜・米利杰上尉?」 那人同时抓住了蕾娜的手臂,她吃了一惊,回过头来。 看着站在眼前的人物,蕾娜低吟道: 「卡尔修达尔准将……!」 她把被抓住的手臂一甩,正眼瞪向比自己足足高一个头的人。 这里是分水岭――是共和国……是八六们与蕾娜能否存活的生死关键。 她才不会让这种迷迷糊糊沉浸在半吊子绝望里的渺小男人妨碍自己。 「我要清除地雷区,并开放铁幕……我将呼叫前线各战队进入铁幕之内,集中战力迎击『军团』。这么一来,还有一线生机……」 「算了吧,与其把八六叫进来,不如就这样被『军团』灭了,对共和国民来说还比较好。」 「都什么时候了,您还――……!」 难道这人仍然固执于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命题,主张只有白系种是人,八十五区内是只属于白系种的乐园,而打算坐视祖国覆灭吗? 「八六不可能为了共和国而战。」 听到对方鄙夷地说出的话,她感觉像被挥了一巴掌。 「他们遭受共和国迫害、遗弃、虐杀。事到如今就算哀求他们保护我们,八六也没有义务跟理由接受……充其量只会嘲笑我们活该吧。」 蕾娜咬牙切齿。 这种事情她当然知道。 就算撕裂了嘴,她也无法厚脸皮地要八六帮助、保护自己。